次日早朝后,紫宸殿暖閣。
崇昭帝在龍紋軟榻上正襟危坐,明黃緞面繡著的五爪金龍,隨著他的呼吸微微起伏。
暖閣里沉香繚繞,謝延展、薛慶治、吳志,等三司官員和御史臺的周御史,按品階肅立兩列,屏息凝神。
皇帝翻閱著手上的卷宗,一雙長眸在燭火下泛著冷光。
若只有一個薛綏指證,此案本可不必他多費周章。
可如今,陸經和盧克符這些元老牽涉其中,兩黨各自站隊,彈劾奏章如雪片般堆在御案,令他大為頭疼……
身為制衡有道的帝王,他心里很清楚這些股肱之臣互相攻訐的目的。
盧克符是為保住東宮舊誼,為孫女正名,洗清盧府清譽。
而早已致仕的陸經,不僅是為了替兒子與平樂爭奪兩個孩子,更是因他固執的本性,一根筋認死理,咬住就不會松口。
這些人,如今被一根無形的絲線纏繞,成了棋盤上的車馬,身不由己。
崇昭帝翻閱的手,突然一頓。
目光停留在三司會審卷宗上“舊陵沼”三字上,緩緩抬頭,掃過殿下站著的李桓和李肇,來回逡巡。
“舊陵沼不過是藏污納垢的化外之地,竟能鬧出這么大動靜?”
李桓見皇帝與自己看法一致,認定那些詳盡得足以顛覆認知的證據出自舊陵沼,不由微微昂首,語氣愈發篤定。
“回父皇。”他上前半步,拱手作禮,“小薛氏八歲失蹤,被人收養在舊陵沼,十年后回到京中,便開始興風作浪,攪得朝野不得安寧……”
“端王殿下!”李肇忽然開口打斷他,“西茲使團曾被舊陵沼伏擊,盡人皆知。薛氏若心向舊陵沼,荷包里又為何會有西茲狼衛的玉玨?還是你想說,薛氏是舊陵沼和西茲王廷的雙面細作?”
他不稱皇兄,冷淡得近乎輕蔑。
“端王親自選的側妃,先是百般寵愛,再親手下獄?”李肇冷笑一聲,眼神淡淡,“如此自相矛盾,怎能不讓人懷疑,端王故意將臟水潑向舊陵沼與薛氏,實則是為了庇護他人,掩蓋某些不可告人的罪證……”
李桓瞳孔猛地收縮,雙拳微握。
“太子莫要血口噴人!”
“稟父皇!”李肇袖口微撩,拱手一揖。
“兒臣查過,永豐倉失火當日,西茲死士統領穆爾吉的狼衛玉玨不翼而飛,而負責火場調度的守備指揮,正是端王心腹……”
這沒有停頓,深深看了李桓一眼。
“因此,那玉玨極有可能在端王手中——”
李桓嗅到了那不同尋常的危險,卻無法阻止事態的發展。
李肇直視著他,一字一句說得擲地有聲。
“兒臣大膽猜測,薛側妃荷包里的玉玨,正是端王所贈。如此一來,也佐證了薛側妃所非虛。”
崇昭帝神色一凜,冷冷地看過去。
殿中眾臣紛紛垂首。
李桓猛然行禮,衣袍帶起一股凜冽勁風。
“父皇!太子不經查實便妄下定論,憑臆測斷罪,分明是欲借薛氏案鏟除異己……若縱容此等構陷之風,日后朝堂人人自危,國本何安?”
“都住口!”崇昭帝揉了揉隱隱作痛的額頭,不想當著眾位臣眾的面,縱容他們兄弟反目、同室操戈。
“此案牽連甚廣,著三司重新徹查,不得偏私。”
“父皇——”李肇還欲爭辯。
崇昭帝起身,用力甩袖。
“爾等各安其職,莫要因意氣之爭亂了朝綱!”
說罷,皇帝冷著臉大步離去。
王承喜弓著腰小跑跟上,抖著手掀開厚重的門簾,隨皇帝前往含章殿。
含章殿內,垂幔低垂,波斯地毯鋪在地面,端的是富麗堂皇。
圖雅公主蜷在的軟墊上,漫不經心地學著編織瓔珞,聽到皇帝駕到的聲音,她指尖微微一顫,連忙起身整理儀容,跪伏在地。
“臣女參見大梁皇帝陛下……”
珠簾輕響,崇昭帝負手繞過屏風,目光落在她身上,凝神而視,
藕荷色鮫綃裙掃過青磚,銀紗半掩著面容,勾勒出若隱若現的眉眼,額間寶石墜子輕輕晃動,散發著神秘而誘人的氣息……
圖雅公主著實美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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