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督辦軍需,疏通糧道,于西疆戰事確有不小的功勞……這署理刑部督辦軍需案的差事,索性也給他好了。朕要看看朕這些兒子,誰在結黨營私,誰想借機攬權……”
端王府。
薛月沉獨自坐在臨窗的軟榻上,身上只穿著一件單薄的杏子紅寢衣,烏黑的長發披散著,襯得臉色更加蒼白憔悴。
“王爺前腳在金殿出謀劃策營救太子,轉頭又要接下郭家這燙手山芋,人人都贊他深明大義、忠君體國,是個重情重義的好郎君,可他為何卻不懂我的難處……”
翡翠捧著一盞溫熱的安神茶,輕聲勸道:“王妃寬心些,喝口茶暖暖身子。”
薛月沉接過來飲一口,搖頭輕嘆。
“郭家若倒,下一個就要輪到薛家了……”
翡翠蹙眉,“王妃莫要胡思亂想,寧姐兒都睡了,王妃也該早些歇著才是,別熬壞了身體……”
薛月沉瞥一眼睡在身側的小女兒,毫無困意。
白日里,母親偷偷遞信,說外祖父家與鄭國公府有暗賬往來,恐被太子盯上了,讓她找端王求求情,看能不能從中斡旋……
而薛家雖未涉案,但因與郭家是姻親,又素有職司關聯,且薛慶治在刑部屬職,也是瓜田李下,難免被牽連問詢……
哪個世家大族,經得住反復盤查呢?
權傾朝野的大家族,說倒也就倒了……
她低垂著頭,仿佛還能聽到鄭國公夫人撕心裂肺的哭嚎,看得見親人灰敗絕望的臉。
看似錦繡的樓閣,正在她的腳,下寸寸崩塌……
而她的夫君,是她唯一的指望……
“吱呀——”
房門被輕輕推開。
李桓走了進來。
他已換下朝服,只著一身家常錦袍,眼眸清冷,一頭墨發松松束在玉冠中,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疲憊。
“阿寧睡下了?可還安穩?”
他見到薛月沉時,語氣平淡,目光落到孩子身上,卻不自覺柔和。
小阿寧剛哭過一場,此刻已沉沉睡去,長長的睫毛掛著晶瑩的淚珠,小嘴微微嘟著,發出細微而均勻的呼吸聲。
李桓在榻邊坐下,目光落在女兒的睡顏上,剛要出手……
薛月沉猛地側身抱著孩子,手臂收緊,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浮木,身體因激動而微微前傾,盯住李桓時,委屈得眼淚幾乎就要掉下來。
“王爺政務勞心,便早些回去安歇吧。寧姐兒哭了好久才睡下,莫要鬧擾了她……”
李桓指尖停在女兒的鬢角,良久才緩緩收回手。
“回稟王爺……”奶娘擔憂地看了一眼薛月沉,欲又止。
“姑娘許是……許是在御街上受了驚嚇,這兩日睡得極不安穩,王妃哄了許久才合眼……”
“下去吧。”李桓平靜打斷,聲音聽不出喜怒。
翡翠對奶娘使了個眼色,小心翼翼為孩子掖好被角,默默退了出去,帶上房門。
室內只剩下夫妻二人。
李桓走到桌邊,自己倒了一杯冷茶,仰頭灌下。
冰涼的液體,讓他煩躁的心緒稍稍平復了一些。
他放下茶杯,目光落在薛月沉蒼白的臉上,語氣帶著一種刻意壓制的平靜。
“阿寧本就頑皮,性子也愛折騰,你該收斂些情緒,悉心照料著她。成日哭哭啼啼,傳出去成何體統?”
薛月沉淚濕的雙眼驟然抬起。
仿若夜風穿窗的嗚咽,在寂夜里顯得格外刺耳。
“王爺,朝中亂成了一鍋粥,妾身的外祖家被御史盯上,娘家也危在旦夕,妾身如何能強作安穩?”
李桓皺眉。
薛月沉凄聲道:“王爺告訴妾身,鄭國公府要是倒了,下一個會是誰?是不是就輪到我們薛家了?”
她的聲音越來越高,帶著哭腔:“太子本就與王爺不和,會不會借機……”
“王妃。”李桓猛地低喝一聲,臉上刻意維持的平靜終于被撕碎,露出底下深藏的煩躁、陰鷙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無力感。
“看看你現在成什么樣子?歇斯底里,怨天尤人。除了抱著孩子哭鬧,你還做了什么?”
他指著她懷里的阿寧。
“你如此不得體,如何做一個母親,如何教導阿寧知禮守節,撐起王府千金的體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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