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里枯屬至寒之毒,積寒傷本,損及發髓,故妙真師父白發早生……而此毒性烈如火,兩毒相激,竟似相互牽制……許是如此,妙真師父才沒有出現肌膚青紫之象……”
張懷誠忽然眼睛一亮,“說得極是。一熱一寒,一暴一沉,本應如冰炭同爐,劇烈沖撞,加重傷勢……可妙真師父脈象雖然兇險,沉滯淤塞卻有所解……好似那臟腑寒毒,被烈毒一激,有了些許被撼動的跡象?”
他說得不很確定。
眾太醫也十分驚疑。
這個發現,太離奇了。
天樞的眼神卻很是平靜……
太醫們的話,只是證實了他心中原本模糊的念頭。
他緩緩看向薛綏的白發,又看向她指尖那一抹詭譎的青紫。
“如此說來,六姑娘的白發竟是幸事?體內寒毒也成了緩沖?”
張懷誠搖搖頭:“雖是緩沖,卻也兇險萬分,臟腑遲早會被撕裂……”
陳太醫道:“寒熱相搏,該先解寒毒,還是先破熱毒?”
劉太醫眉頭緊鎖:“若先解寒毒,烈毒必如脫韁野馬,瞬間攻心……”
幾位太醫頻頻點頭,卻誰也不先開口下藥。
天樞適時道:“事不宜遲,請諸位太醫擬個兩全之方吧……”
張懷誠看向他,“以舒大夫之見……”
天樞謙虛地揖了一禮,“依在下看,先以穩妥之法拔毒,輔以固本培元的湯劑,護住心脈為上。六姑娘脈象浮滑微弱,但根基極有韌性,徐徐圖之,必有轉圜之機……”
幾位太醫紛紛點頭。
顯然,他們都傾向于穩妥保守的療法。
李肇負手立于榻邊,沉默不語。
直到天樞抬起眼,目光灼灼地看向他。
李肇才道:“就由舒大夫領頭去辦吧。平安若是醒著,她也會信你。”
這是說,平安信他。所以,他也選擇信他。
無關權威,只關乎對那個人意志的了解和尊重。
天樞眼中微瀾,隨即歸于沉肅。
他領命,借機查找線索,“謝太醫,勞您查閱太醫院所有關于類似烈性奇毒的詳盡醫檔、解毒方論,或許能找到蛛絲馬跡,追溯毒源……”
“陳太醫,煩請調配四逆湯,加老參濃煎,吊命固元。”
說罷又轉向張懷誠,“張太醫,勞你全力照看雪娘子,先穩住她性命,輔以針灸固本,勿讓毒勢再侵心脈……”
天樞從容分派,一副沉穩的氣度自然流露。
最后,他看向滿臉焦灼的小昭。
“等備齊藥材,三碗水煎成一碗藥,你要看著熬。”
小昭用力點點頭,“婢子明白,應當寸步不離,火候分毫不差。”
幾位太醫雖心中仍有疑慮,也不得不依行動,各自忙碌起來。
張懷誠跟著天樞到外間配藥,忍不住開口:“敢問舒大夫,師出何門?老夫觀你辨證用藥,思路奇詭,不似尋常杏林路數。”
天樞聞動作微頓,頭也未抬,只淡淡道:“鄉野游醫,偶得奇書,不值一提。張大夫謬贊,救人要緊。”
他語氣疏離而客氣,顯然不欲多談。
張懷誠看著他清俊的側臉,搖了搖頭,將滿腹疑問壓下,也投入到緊張的救治中,再無二話。
雪姬的情況比薛綏更兇險。
她氣息微弱得幾近于無,身體間歇性地抽搐一下,張懷誠施針施救,又喂下一枚解毒丹,勉力維系著那一縷隨時會斷的生息。
偌大的殿內,很快只剩下器皿碰撞、紙張翻動和藥爐初沸的咕嘟聲。
緊張而有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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