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兒強忍著淚,道:“大爺已經嫌棄了我么,連看我一眼都不愿意了?”
林錦樓道:“你說的什么話?這個時辰該用飯了,你還杵這里作甚?”說完起身,看了鸞兒一眼,道:“你今天這身打扮好,喜慶。你去罷,過幾日再聽你彈曲兒。”說罷便往屋里去換衣裳了。
鸞兒心里空落落的,也不知是什么滋味,恍惚著往外走。想到林錦樓方才同香蘭調笑親熱,對自己漫不經心,一股子委屈涌上來,更兼有一口氣咽不下,便將臉埋在帕子里嗚咽著哭了起來。如霜聽見聲音趕忙走過來,一把拽了鸞兒便往外推,口中低聲道:“我的姑娘,要哭出去哭,在這兒算怎么檔子事兒,當心惹大爺不痛快,再惱了你,快出去罷!”連推帶拉的把鸞兒推出了門。
如霜素日里同書染交好,有心提點鸞兒,待到了門口,見四下無人,便低聲道:“你哭什么,也不想想大爺都多少日子沒見你了,上回他惱了你,這回不是給了你好臉色?凡事都慢慢來,哪有一口吃個胖子的道理?快回去罷,明兒個再來。”又從屋里端出一碗茶與她吃。
鸞兒吃了幾口茶,方才清醒過來,抹了抹眼淚,默默想起如霜的話,又想到林錦樓贊她裝扮好,說要再聽她唱曲兒,心里便熱乎起來,雖嫉恨香蘭,卻捏定了主意,日后每天都要到正房來,暫且不提。
卻說林錦樓換過衣裳,擦洗了一番,坐在羅漢床上,蓮心捧來一只素面光潔的大銀盤子,里頭托著一疊帖子,對林錦樓道:“這是今兒個門房收的帖子,這些是齊先生挑出來的,請大爺定奪。”說著放到炕桌上。
林錦樓便一張一張打開來看,分幾堆放好,抬眼一瞧,見香蘭正遠遠的坐著發呆,便招手道:“你過來,給我寫幾個字。”
香蘭只得過去,汀蘭取來筆墨紙硯,香蘭握著筆,聽林錦樓道:“硬弓二百架,雁翎刀三百口,長矛一百支,戰馬五十匹……”說著便摸著下巴深思。
香蘭便停下來等著,半晌,林錦樓又道:“上用盔甲五十套,銅錘八十對,繩梯九百。”
香蘭一一寫下來,林錦樓把那紙接過去看了看,點點頭笑道:“你這樣秀氣的字,寫這些倒不相符,合該寫那風花雪月的字眼去。”又摸下巴對那張紙深思熟慮。
汀蘭進來,見林錦樓如此不敢打擾,對香蘭使眼色,香蘭輕輕搖了搖頭。林錦樓想事情,誰都不敢打擾,上次林錦樓正翻看信箋,也是這樣深思熟慮。暖月去獻殷勤,端了湯水過去,說了好幾遍:“大爺快用,雞湯涼了便膩歪了,吃著鬧心。”惹得林錦樓心煩,一揮手便打翻了湯碗,潑了暖月一裙子,指著大罵:“天殺蠢材,日后少在爺跟前晃悠!還不快滾!”暖月嚇得瑟瑟發抖,跑出去時險些跌在地上,一連兩天都沒敢在林錦樓跟前出現。δ.Ъiqiku.nēt
香蘭自然不愿觸霉頭,只坐在一旁發怔,不自覺的盯著暖閣里設的孔雀紫檀螺鈿嵌八寶屏風看。第一次瞧見這屏風她剛從家里回來,登時五雷轟頂,目瞪口呆,仿佛做夢一樣癡癡迷迷,伸手摸了摸,碰到孔雀眼睛里的紅寶石,指尖一片冰涼。這屏風是她前世的陪嫁,她母親笑著跟她說道:“孔雀屏是個老物件了,原是在老太太賞玩的,她最疼你,說孔雀有富貴堂皇,吉祥如意的意思,要把這屏風送你添箱,待會兒可別忘了去給你祖母磕頭。”
后來這屏風便跟著她到了蕭家,擺在臥室里,等晚上蕭杭回來,就在屏風外看書寫字,她在屏風內的大炕上做針線,靜謐又安詳。再后來八王爺篡權登基,蕭家被抄沒,她跟蕭杭病逝在發配途中,那屏風也就不知所蹤了,想不到兜來轉去,竟然又在林家看到舊物。如今她連祖父爹娘親人的姓名牌位都不敢立,也不敢祭拜,只好靜月庵里立一個“沈氏歷代祖先”的牌位,偷偷焚香跪拜,誦經超拔,再看見這屏風,心頭不勝唏噓,又忍不住不看。
林錦樓從沉思中醒過來,抬起頭,卻瞧見香蘭一動不動,盯著孔雀屏風癡癡的看,蠟燭的光在她身上投下暗影,顯得她格外單薄柔弱,眉蹙春山,眼顰秋水,卻有另一種韻味和姿容。林錦樓看了許久,方才輕聲咳嗽一聲道:“看什么呢?”
香蘭回過神,看了林錦樓一眼,低頭不說話,半晌才輕聲說:“大爺該用飯了。”
林錦樓皺了皺眉,又舒展開,道:“是該吃飯了,把東西收拾收拾,擺飯罷。”
蓮心、汀蘭等人正等著這一句,忙進來點亮鎏金燈盞,把炕桌收拾干凈,端銅盆進來讓二人凈手,又把菜傳上來。廚房里的廚子最清楚林錦樓口味,見他今天特地點了龍須面和桂花糕,便知這幾日他在外應酬,恐怕喝多了酒,吃油膩了,便要點清淡的。于是炒了兩個素菜,用鹵肉、雞肉拌了涼菜,特地做了玉米面玫瑰果餡蒸餅兒,并桂花糕、茯苓糕、藕香糕等。筆趣庫
香蘭就著菜吃了一碗面,便用巾子抹嘴,因林錦樓沒吃完,也不敢要茶漱口。林錦樓果然胃口大開,吃得極香,也吃得極快,等漱了口,丫鬟將殘席撤了,便去拉香蘭的手,把她拽到屏風跟前,指著問:“喜歡這東西?”
香蘭眼睛忽閃了一下,道:“挺好看的,就多看了幾眼。”
林錦樓笑道:“我問你,喜歡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