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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地小說網 > 黃金臺 > 第4章 探病

            第4章 探病

            傅深睡得不大安穩,他吃的藥有數不清的副作用——心悸、噩夢、氣短,半夢半醒間覺得自己胸口仿佛壓著塊大石頭,動彈不得,頭暈耳鳴,正是民間說的“鬼壓床”癥狀。筆趣庫

            傅深人雖未醒,意識卻是清醒的,他默默放緩了呼吸,試著眨眼,直到重新掌控了眼皮,才伸手撐著床榻打算坐起來——

            可他忘了自己的腿還瘸著,膝蓋以下毫無知覺。他的手臂和腰腹同時用力,卻因用力過猛而重心不穩,一翻身“咕咚”栽下了床。

            臥室里的床并不算高,但底下有個腳踏,傅深摔下來的時候腹部先被腳踏硌了一下,然后仰面摔在冰涼的地磚上,后腦勺磕出一聲悶響,磕得他眼前發黑,雙耳嗡鳴不止。

            可還沒等他感覺到鈍痛,臥室的門被一腳踢開,有個人沖進屋里將他抱了起來。那人袍袖上還泛著秋夜的涼意,掌心卻暖得發燙。

            傅深被橫抱起來,頭靠在那人胸前,臉貼著深藍錦緞官袍。衣料觸感輕柔光滑,領口襟袖透出一脈溫和平正的沉水香,似乎是個他很熟悉的人,卻因為離得太近忽然變得陌生。

            他灼熱的鼻息浸透了薄薄衣料,燙得那人身軀倏然繃緊,隨即他被重新放回床榻上,一只稍微有點硬度的手搭上額頭:“呼吸怎么這么燙,發熱了?”

            模糊視線和身上的疼痛逐漸變得清晰,傅深認出了他,第一個動作是推開了那只手:“你來干什么?”

            后腳趕到的老仆和年輕的飛龍衛剛一進門就聽見這句冷硬的詰問,頓時齊齊剎步,心說傳果真非虛,這倆人誰都不是善茬,一會兒打起來一定要先按住嚴宵寒。

            嚴宵寒閉目運氣,不想跟他一般見識,硬邦邦地說:“你要燒糊了,起來喝口水。我讓人給你把個脈,開副藥。”

            傅深閉著眼,不冷不熱地回道:“不勞費心,說正事。嚴大人深夜光臨寒舍,有何見教?”

            嚴宵寒沒理他,徑自走到桌邊拎起茶壺,斟出半杯涼透了的茶水,臉色立時撂了下來,冷冷瞥了一眼老仆:“你們就是這么伺候人的?”

            傅深頭疼地道:“你還沒完……”

            嚴宵寒道:“侯爺千金貴體,豈容爾等如此怠慢。若再這么不經心,別怪本官報知陛下,降罪下來。”

            傅深垂在身邊的手指不易覺察地抽動了一下。

            老仆哪受得了這種驚嚇,慌忙跪下求饒。傅深被煩得實在受不了,終于退讓道:“行了,多謝嚴大人替本侯管教家仆。”

            這話聽著有點諷刺他多管閑事的意思,嚴宵寒順坡下驢,冷冰冰地吐出一句“換熱水來”,才勉強高抬貴手,放人下去了。

            屋子里只剩三個人,嚴宵寒站在床邊,低頭看他。床邊燈盞不夠明亮,傅深大半張臉陷在陰影里,顯得輪廓尤為深邃鋒利,是真的形銷骨立,也是真的俊美無雙——美得甚至有點扎眼。

            嚴宵寒笑了笑,笑容里是十分虛偽的誠懇:“侯爺簡在帝心,陛下聽說您回京,特命我帶人來為侯爺診脈。”

            傅深半合著眼,懨懨地道:“替我謝過陛下關懷,你且回去復旨,本侯沒事,已由北燕軍軍醫診治過了,不必勞動太醫。”

            京中傳靖寧侯剛愎自斷,軟硬不吃,果真如此。

            隨行的飛龍衛軍醫沈遺策往前一步,出于醫者仁心,打算替上司勸一勸這位固執的將軍。可嚴宵寒立刻抬手止住,示意他先等等,那不經意間流露出的神情,活像在對付什么棘手的猛獸。

            “陛下掛念侯爺的傷勢,下官今日前來,就是為了讓陛下安心,”嚴宵寒注視著傅深的側臉,咬字清晰緩慢:“能得侯爺信賴,想必北燕軍那位軍醫醫術十分精湛。下官并非擔心誤診,只是侯爺的傷十分要緊,多找幾個大夫看看總歸沒有壞處,您覺得呢?”

            傅深抬起眼皮,與他對視。

            嚴宵寒碰到了那寒鐵似的目光,心下一凜。他忽然生出一種奇怪的錯覺,好像傅深是在透過他,冷冷地注視著另外一個人。

            片刻后,這位油鹽不進的靖寧侯垂下眼簾,隨手攏了一把散亂的長發,有氣無力地伸出一只手,示意嚴宵寒扶他起來:“來都來了……那便有勞了,請吧。”

            沈遺策一愣,嚴宵寒卻似乎沒有意識到哪里不對。能把飛龍衛欽察使當自家丫鬟使喚,傅深也算是頭一位了。

            嚴宵寒將他扶起來,自己側身在床邊坐下,怕床頭硌到傷處,又伸出一條手臂墊在他身后,虛攬著肩防止他滑下去。恰好因為挪動,傅深的頭發散了,嚴宵寒便順手將他摟過來,將落在眼前的幾綹長發別到耳后。這樣一來,傅深大半個身子都落進了他懷里,靖寧侯大概覺得這個墊子比床頭軟和,也不計較嚴宵寒本人有多可惡,挪挪蹭蹭地挑了個舒服的位置躺好。

            這個姿勢對于“死對頭”來說未免顯得太親密,好在沈遺策滿心都是傅深的病情,沒注意到那位百官聞之色變的欽察使貼心地將被子拉起來把靖寧侯囫圇裹住,靖寧侯則在被子底下放松了緊繃的腰背,把全部重量都壓在了嚴宵寒身上。

            傅深確實燒得厲害,剛才又摔了一下,身上哪哪都疼。他其實不是那么嬌貴的人,可嚴宵寒大概是見多了“弱柳扶風”的高官權貴們,下意識地也把他當個易碎的花瓶對待。

            “侯爺有傷在身,體質不如從前,務必注意不要受涼,也不要用寒涼之物和發物。臥房里要防寒防濕,如今天氣漸涼,炭盆和熏籠該早早點起來。”沈遺策號完脈,放開傅深的手腕,又道:“侯爺恕罪,下官需要看看您的腿上的傷口。”

            嚴宵寒默默地揭開被子,替他挽起褲腳。動作中指尖不免觸碰,傅深若有所感,奇怪地瞄了他一眼。

            他記得嚴宵寒明明不暈血,怎么還哆嗦上了?

            雖然傅深現在也感覺不到疼,沈遺策還是盡量放輕了力道:“皮肉傷口愈合得很好,發熱是因為外感風寒。侯爺最重的傷在髕骨和筋脈,須得慢慢調養個三年五載,方有望恢復一二,只是……日后站立行走上恐怕有些困難。”

            嚴宵寒替傅深放下挽起的褲腿,裹好被子。沈遺策收回脈枕:“我替侯爺寫副方子,先治風寒。至于腿腳上的傷,依舊按北燕軍醫的方法治著,容在下回去后與太醫院御醫們再商議琢磨,集思廣益,或能想出更好的辦法。”

            傅深正點頭,忽地倒吸一口涼氣:“嘶……輕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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