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那段對話究竟是怎么回事,除了傅廷信,或許沒人能給他確切答案,可那已經不重要了。多年的芥蒂與壓在心上的石頭驀然間失去了迫人的力度和重量,整顆心輕的像是要飄起來。
他現在只想快點回家,用力抱住那個被他親手推遠的人。
孫珞活像被人一路追殺地開車回別墅,客廳里沒見到傅廷信,樓上樓下找了一圈,最后在影音室發現他靠著沙發睡著了。屏幕上光影變幻,電影放到了末尾,歌聲隨著字幕徐徐升起——
“夢中人,熟悉的臉孔
你是我守候的溫柔……”
“你我之間熟悉的感動
愛就要蘇醒……”
“悲歡歲月唯有愛是永遠的神話,
誰都沒有遺忘古老古老的誓,
你的淚水化為漫天飛舞的彩蝶
愛是翼下之風兩心相隨自在飛……”*
這是十幾年前的一部電影,上映時兩人一起去電影院看的,當年紅遍大街小巷,是一代人的青春回憶,片尾曲的前奏一響,孫珞都能跟著唱出來。
他佇立在昏暗的影音室里,聽完了整首歌,沸騰的心緒慢慢平靜下來。孫珞多少能明白傅廷信重溫這部電影的原因,這人嘴上雖然嘻嘻哈哈地不說,但誰又真的愿意當個來去無依的異世幽魂呢?
他在心里無聲地嘆了口氣,拾起一旁的毯子,小心地給傅廷信蓋上。
他的動作幾近無聲,然而傅廷信從他進來的那一刻就醒了,之前一直裝睡,此刻見他湊上來,頓生壞心,猛地伸手扣住孫珞手腕,腳下一掃,把人絆了個跟頭,重心不穩,一頭栽進了他懷里。
孫珞好懸撐住沙發靠背,差點讓他嚇死:“胡鬧!砸著你怎么辦!”
傅廷信得逞地大笑,渾不在意地抬手在他后腰上輕輕拍:“結實著呢,砸不壞。”
“那也不行,你骨折剛好……”
他的話在傅廷信含笑的注視下漸漸消音,掌心的熱度透過薄薄的襯衣烙在皮膚上,沿著神經和肌肉游走,燙的他半邊身子都麻了,胸中卻迎風生出無數綺念,心猿和意馬四處撒野,像開了個動物園。
傅廷信一抬頭就能看見他低垂纖長的眼睫,陡直的鼻梁上架著眼鏡,形狀漂亮的眼睛被擋在鏡片后。不知出于什么心態,他伸手摘掉了孫珞的眼鏡,兩人呼吸相聞,鼻尖快要碰在一起,姿勢親密得有點過了頭。
干燥粗糲的指腹輕輕擦過眼角,睫毛立刻像受驚的蝴蝶,在他指尖慌亂地撲扇著翅膀。傅廷信喉結一動,情難自禁地將他往下一壓,在那緊抿的薄唇上啄了一口。
那一下觸碰很輕,大約是羽毛掃過的力道,可孫珞卻活像被烙鐵燙了一下,猛地從他身上彈起,腳底拌蒜地往后踉蹌幾步,差點摔到地毯上去。
傅廷信眼里的溫情凍住了。
他怔了片刻,才緩緩地眨了一下眼,盡量冷靜地問:“……討厭我?”
孫珞已經完全懵了,他聽見傅廷信問話,沒過腦子,先下意識地搖了搖頭。傅廷信又說:“那你……”
話還沒說完,就聽孫珞帶著顫音、沙啞地開口問道:“你不討厭我嗎……?”
“啊?”傅廷信莫名其妙地問,“我為什么要討厭你?”
那雙失去遮擋的漂亮眼睛陡然泛了紅,他像是再次把自己的心剖出來,卑微地雙手捧上,供人踩在腳下,艱難地道:“我是……同性戀。”
“廢話,”傅廷信真是服了他的腦回路了,“我不也是嗎,不然你以為我剛干啥呢?”
“……”
傅廷信從沙發上站起來,想過去哄哄他,但看孫珞垂著頭,襯衫袖口微微顫抖,像是被刺激的心慌意亂,覺得還是算了:“你先冷靜一下,腦子都不轉了,等你想好了我們再談。”
他說完轉身準備出去,孰料孫珞忽然從背后撲上來,抓賊似的一把將他死死抱住:“不許走!”
這要是別人,傅廷信估計早給他摔出去了,可是孫珞撲過來,他卻只是身體僵了下,隨后在原地站住:“嗯?怎么了?”
孫珞比他高幾厘米,嘴唇正好是他耳朵的位置。一個溫涼的、發著抖的親吻毫無預兆地落在傅廷信耳后:“我不用想……我喜歡你,喜歡你好多年了……”
傅廷信心臟驀地狂跳起來,嘴上卻說:“是嗎?那你還說我們是朋友。”
“不敢跟你說實話,”孫珞把頭埋在他肩頸處,雙手扣在他胸腹前,喃喃地道,“我以為你討厭同性戀。”
傅廷信嘆了口氣,抽出一條胳膊,攏住他的手背,側頭問:“是我以前做過什么事,讓你誤會了嗎?”
孫珞默不吭聲,小小聲地“嗯”了一聲。
傅廷信從這個單音節里聽出了一股委屈巴巴的意味,有點無奈,又覺得心軟的沒辦法。他這個人的性格就是懶得解釋、愛咋咋地,可孫珞不是別人,于是只好想了想,斟酌著措辭說:“我不記得以前的事,但如果是你的話,我不理解歸不理解,肯定不會討厭你。”
仿佛高高懸起的長劍終于落下,卻沒有刺痛任何人,而是錚然輕嘯,嚴絲合縫地落進了劍鞘里。sm.Ъiqiku.Πet
孫珞完全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他不在乎傅廷信說了什么,只要有回應就足夠了。他一時沉浸在突如其來的溫情與滿足里,飄飄然之余,又恍然心想:他當年為什么沒有去找傅廷信求證呢?
為什么不親耳聽他回答、哪怕說出口的是拒絕,也總好過七年的自以為是的痛苦折磨與漫長別離。
他為什么不敢相信,這個人那么好,從來都不會傷害他。
“再親一下,”他把傅廷信的臉扳向自己,急于尋找唇齒間的溫柔慰藉,又說了一遍:“我喜歡你。喜歡你很久了。”
“巧了,”傅廷信迎上他的嘴唇,“我也喜歡你很久了。”
“嗯?”
“從上輩子開始。”
尾聲
傅廷信是個閑不住的人,他養傷養了幾個月,成功地把自己掰彎,覺得生理心理都恢復了健康狀態,于是又開始謀劃著給自己找點事情干。
孫珞聽了一大堆天馬行空的企劃,最后含蓄溫柔地說:“你要不來我公司上班吧。”
傅廷信:“我只有高中文憑,啥也不會,只能給你當司機。”
孫珞一口答應:“可以,沒問題,你想當小秘都行。”
“我真是看錯你了,”傅廷信唏噓道,“你是不是還想關上辦公室的門……”
孫珞撲上去把他的嘴堵住了。
從這天開始,孫董過上了每天早上有司機開車、中午有司機送飯、晚上有司機暖床的好日子。
可惜沒過幾天,傅廷信就撂挑子不干了。
孫珞躺在他大腿上氣哼哼地問:“為什么?嫌老板不夠帥還是嫌待遇不夠高!”
“你見過有哪個老板是非要司機親一口才肯下車的?”傅廷信嘲笑道,“孫總,你這叫職場性騷擾。”
傅廷信的記憶并不像謝觀那樣,說回來就一下子全回來。他是慢慢地、一個片段一個片段地想起來的,雖然一開始還有點混亂,但幾年下來,基本和正常人沒什么兩樣了。
兩人在一起的第二年,傅廷信聯系上了幾個退役戰友,合伙開了一家火鍋店。他們過去的訓練基地就在西北,對這個地方感情很深,于是考察之后跟當地牧民簽了采購合同,草原牛羊肉直供首都。再后來,火鍋店的生意逐漸鋪開,連鎖分店甚至開到了泰合集團對面。
新店開張那天正好是孫珞的生日,他自己沒記住,反而為了給傅廷信捧場,特意請了一票高管朋友來吃火鍋。
中途傅廷信敲開包間門,幾個服務生捧著豪華果盤和蛋糕,唱著“祝你生日快樂”魚貫而入。
眾人頓時哄然。
傅廷信一身白襯衫西裝長褲,身姿挺拔,英氣逼人,大大方方地走過去,摟著孫珞親了一下,說:“生日快樂。”
兩人在一起早就是半公開的秘密,只是從沒在外人面前這么明目張膽過。孫珞有點不好意思,耳根微微泛紅,眸中卻盈著抑制不住的笑意:“……謝謝,同樂。”
服務生開始給眾人分發切好的生日蛋糕,孫珞手里也有一碟,上面是朵品相不佳但尚算完整的奶油花,傅廷信笑道:“嘗嘗?這是我剛用裱花袋親手擠的。”
此話一出,別說賣相不好,哪怕這朵花是塑料泡沫做的,孫珞也能面不改色地嚼吧嚼吧咽下去——
“嗯?”
他被藏在蛋卷里的東西硌了牙。
傅廷信好心地遞過一張餐巾紙,孫珞捂著嘴別過身去,一枚亮晶晶的指環落進他手心墊著的紙巾里。
孫珞:“!!!”
包廂里這群衣冠楚楚的精英們全都不要臉了,開始瘋狂的鼓掌吶喊吹口哨:“答應他!答應他!答應他!”
傅廷信抽了張紙巾把那枚戒指擦干凈,抓過孫珞垂在身邊、微微顫抖的左手,卻不按套路出牌,反而注視著他,笑微微地問:“有什么要跟我說的嗎?”
對視的一剎那,孫珞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一句久違的承諾自然而然地滑到了嘴邊。
如福至心靈,又如水到渠成。
“我愛你——”
“今生今世,生生世世,只專心愛你一個人。”
那枚戒指不松不緊,穩穩地推到了他的指根。
這一次,斷了的紅線終于重新纏繞成結,綁住錯過的緣分,終此一生,永不放手,永不分離。
=番外完=
后記
這個故事最初的靈感來源于腦子里閃過的一個畫面:紅衣的將軍跪在巍巍宮門前,奸臣在旁邊給他打傘(……)
后來把以前想寫的古風故事揉吧揉吧湊成一團,加工成了《黃金臺》。
黃金臺是一個隱喻,我的本意不是打算寫一段有始有終的歷史,只是想寫一個“轉折點”,傅深個人命運的轉折點和他政治生命的轉折點,不過因為水平實在有限,后半部分可能寫崩了,不知道這篇文最終給讀者傳達的是一種什么感覺,希望修文時能盡力挽救一點。
這個朝廷最后會走向何方,我沒有確定的答案,我只是把天時地利人和堆在一起,讓主角們抓住了這個一閃而過的時機,至于這個事件最后會變成一個值得紀念的歷史時刻,還是成為失敗的開端,千百年之后的事無法預料,我們身在當下,看不了那么遠。
如果不看劇情,只吃到了糖的話我也很開心。嚴大人大概是我寫過最戀愛腦的男主角了,顧慮重重還能勇敢去愛的奸臣多么可貴!每個正直的忠良都應該擁有一個!我記得有評論說過感覺傅將軍沒有那么愛小嚴,怎么會呢?小嚴這么好誰會不愛他(不是
(其實傅將軍只是嘴上不說,他娶了嚴宵寒之后高興的晚上睡不著覺,真的。)
至此正文及番外就完結啦,還有個點梗番外,因為有可能會雷,我就不往這邊發了,貼到微博(蒼梧賓白),歡迎大家到那邊收看。
感謝各位的陪伴,鼓勵和支持,有緣相遇非常開心!最后求一發作者收藏,我們下篇文再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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