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東宮側殿內。
云喬在昏睡的第七天,第一次,夢到了除了夢里那個溫柔郎君外的旁人。
那是一場漫天的血色,是一個嬰孩,哭鬧不止的聲音。
她頭疼的厲害,怎么也想不到,為什么自己會看到漫天的血色,會什么那個嬰孩哭泣時,她心如刀絞。
直到她看見面容溫雅的情郎,變作索命的厲鬼,站在她面前。
她瞧見他手里握著利劍,也瞧見劍刃上,沾染著,不知是誰的獻血。
她看見他把劍橫在那個嬰孩襁褓上,她瞧見那毫無還手之力的小小嬰孩,脖頸潺潺不止都是血色,將裹著她小身子的襁褓都浸得只有血色。
于是夢境支離破碎,云喬腦袋裂開一般的疼。
時光的記憶,在她腦海里一點點碎裂。
嬰孩被夢境撕爛,那個夢里化作厲鬼的郎君,也被一道撕扯成了碎片。
她孤身被拉入時光長河,記憶一點點從她眼前消散。
也許是夢里的那一幕太痛了,她本能的不想記起。
不想記得那場血色,不想記得,那個由枕邊親昵情郎,化作眼前修羅惡鬼的男人。
不想記得,她心尖尖上的女兒,連性命都捏在旁人手中,可以輕易被人殺死,永遠消失在血泊中。
于是她開始忘記,開始將記憶,倒著往回走。
云喬最先忘記那場血色中的人頭落地,忘記了撞死在蕭璟護衛劍刃上,那情同親妹的婢女。
忘記這一路從揚州到京城的屈辱難堪。
忘記蕭璟一次次逼迫她做下的種種。
忘記她的丈夫為求自保,拿女兒的性命,逼她伺候旁人。
忘記她婚內失貞,卻愛上了那個毀她清白的男人。
也忘記了,那個男人,從始至終,都只將她當做對舊情人,求而不得的慰藉。
過往傷她最深的痛得記憶,一點點消散忘記。
晨鐘暮鼓聲在夢境中陣陣響起,像是一道道梵音,將云喬跌宕又滿是苦意的心緒和記憶,一點點洗凈。
只留下一道混在佛寺鐘聲里的,嬰孩哭音。
她眼睫顫抖不止,那剛進偏殿的太醫正給她號脈,指腹觸到的脈搏,洶涌跳躍,雖亂得不成樣子,卻又極為生機勃勃。
太醫猛然怔住,抬眼看向云喬的臉,瞧見她顫抖不已的眼睫,意識到她應當是要醒了,當即喜上眉頭。
一旁伺候的嬤嬤也瞧見了云喬顫動不已的眼睫,驚詫的問太醫道:“太醫!你瞧!你瞧!姑娘眼睛再動!是不是姑娘要醒了啊?”
太醫連連點頭,那嬤嬤既驚又喜,趕忙喊了小太監,急聲吩咐道:“快!快去稟告殿下!姑娘醒了,姑娘醒了
小太監聞趕忙往蕭璟寢殿趕去,剛好當著景慧和尚的面,稟告蕭璟云喬醒來的時。
蕭璟聽到小太監的話,猛地從軟榻上起身,疾奔往云喬養身子的寢殿趕去,也半點顧不得景慧方才問的那句陳晉下落。
也是,陳晉在蕭璟看來,不過是個親信些的奴才罷了,自然算不得要緊,哪里及得上云喬的事重要,聽了云喬醒來的消息,他當然是半點也顧不得這事。
眼瞧著蕭璟疾奔往云喬寢殿趕去,景慧蹙了蹙眉頭,到底也跟了過去。
偏殿內,云喬眼睫劇烈顫抖,此刻,卻還未醒來。
嬤嬤急聲在旁喊著她,話音焦灼,一聲聲道:“姑娘!您醒醒啊,這都睡了多久了,可不能一直昏迷下去,若真成了活死人,您那遠在江南的親生女兒,可怎么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