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皇帝代表皇家微服去了宴席,正逢長安初雪,皇后攜婢女以外出賞雪景的名頭出了門,回來時途經國公府,又借看望病中的李夫人進了國公府。
她沒踏足男客所在之處,只立在了門外暗影了,往內里掃了眼。
狼藉齷齪之境,數不盡的被當做玩意的嬌俏女娘。
一個戴著面具,身上未著寸縷的女子,許是因著沒伺候賓客的緣故,被扔到了外頭的雪地里。
她凍得渾身發抖,一身的酒水污濁。
臉上的面具,將落未落。
卻被她纖弱的手,緊緊抓著。
好像面具掉落,比凍死在雪地里,還要可怕。
皇后面色慘白,僵立在那院門外。
她沒看到面具下的臉,可她還是認出了,那個女娘是誰。
是如日中天的國公府,唯一的嫡出小姐。
是那個世人眼里,國公爺和李夫人的掌上明珠。
皇后那日只覺天旋地轉,一面想沖上去帶她走,一面又怕自己這一現身,會直接逼死李嫣。
她恍惚回神,留了親信躲在暗中守著。
自個兒疾奔往國公府正院,李夫人的住處去。
李夫人住處金碧堂皇,靈丹妙藥無數,仆從奴婢更是數不勝數。
護衛擋在門前,說國公爺吩咐了,夫人病重,不能見客。
皇后哪管得了這些,硬是闖了進去。
她硬闖進院子里,看見了李夫人。
那位年輕時美得張揚明艷的女娘,如今似是病得厲害,臉色白的透如紙薄,一聲聲的咳,都帶血。
皇后一時啞口,不知該不該把自己見到的李嫣,告訴李夫人。
也不知道,李夫人病成這般模樣,受不得住她的話。
李夫人認出了她,笑著讓她過來,問她可是來尋李嫣的。
年輕的皇后愣愣點頭,李夫人提起女兒,眉眼都是溫柔的笑,同她道:“嫣兒去江南玩了,她啊,這兩年性子野得很,總愛出去玩,我病著,也舍不得她在跟前過了病氣,不如讓她趁著年紀輕,把這大好河山都看遍,過個兩年嫁人了困居內宅時,也能念一念少女年歲的快意。”
皇后那時到底年歲輕,
聞想起那個不著寸縷被人羞辱的李嫣。
想起那個李嫣的庶兄酒桌上說的那些齷齪話。
沒忍住掉了淚。
李夫人蹙著眉心疼地給她抹淚,問她發生了什么,可是夫婿惹她生氣了?還是府上進了小妾讓她受委屈了。
皇后望著那慈愛的長輩,終于還是說出了李嫣的事。
然后她看到那個溫溫柔柔的李夫人,像是一瞬間變了個人一樣。
那雙往日溫柔的眼,似碎了毒般滿是怨憎。
她聽到李夫人咬著牙說了句——“李綏遠!他怎么敢!他怎么敢的!”
而后那雙病中枯槁的手,緊攥著皇后年輕時的肩頭。
齒尖噙著血色,一聲聲地說:“帶我去,帶我去看嫣兒,快帶我過去!”
皇后扶著李夫人起身,攙扶著她往外走。
那宅院里護衛圍的水泄不通,皇后認出其中一人竟是國公爺的副將。
“夫人,國公爺今日便歸,爺走前叮囑過,夫人您不出這院子的。”
西北雖勝,國公爺卻不知因何事耽擱,晚歸了幾日。
說是私事,只交代家中庶長子擺宴慶賀招待門生故將。
皇后見守著的是國公府麾下副將,原以為此番定是出不去,可那病中孱弱的李夫人,卻也拔了皇后頭上金簪,一簪子一簪子剜著自己臂彎上的肉。
“要么,讓我出去見到嫣兒,要么,等李綏遠回來,讓他看到我渾身上下的血肉一片片剜去。”
李夫人話說的決絕,手上動作也毫不遲疑。
那副將見夫人臂彎上血肉剜去,終是不敢再攔。
只得由著皇后帶李夫人出了那小院。
皇后怕李夫人受不住那情形,一路上都在擔憂。
可李夫人卻走得極快,眸光堅韌,瞧不出半分脆弱。
終于走到那處接待賓客的地方。
帶著面具的女娘,還是倒在那個地方。
只是她身上,有人留下了一件狐裘。
玄黑色的狐裘,是男子衣物。
一個郎君的背影,在前頭拐角消失,應是給她披了狐裘的人。
皇后當時沒瞧見人,也顧不得那是誰。
是后來李嫣嫁給喬昀,她問她為何非要嫁喬昀。
李嫣告訴她當日之事,她才知道,李嫣嫁的,正是那日為她披了狐裘蔽體的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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