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了怪了,今日都晌午了,沒人來他跟前復命。
三娃坐在書房,院子里好久都沒有動靜,怪不習慣的。
平時手下的那群臭小子老大哥,不是這事兒拿不到主意要找他,就是那事兒解決不了,要跟他多要幾個人手。
幾乎從他睜開眼睛,一天到晚就沒有消停過。
可是今天,一個都沒來。
就連木蘭跟兩個姑娘也沒來打擾他。
他放下書冊,拿起拐棍往外走。
剛出門,聽到后院傳來說笑的聲音,風吹柳樹嘩啦啦作響,就連柳樹上的麻雀都比平日多。
他聽衙門里的老人說,自從這兩年外戚干擾不斷,連麻雀都少了。
而這半年,也沒見過麻雀這樣熱鬧的場景。
他不由露出笑容,一定是母親的到來,給他帶來了好運。
有娘的孩子永遠是孩子。
他加快了速度,拐杖比他的腿還好用似的。
只是還沒進門,他就聽到平日里一棍子抽不出個屁來的蔫葫蘆手下,一口一個宋道長,叫的好生親切啊。
最讓他心里很不是滋味的,是娘親的笑聲,很有耐心,還跟他們有說有笑。
若不是他熟悉娘的聲音,都要懷疑是哪里來的女俠大姐在那里跟人閑聊。
看著陽光照在墻壁上,樹葉子被照得油亮油亮的,一晃間他仿佛看到了母親還年輕的時候。
那時,父親還未去世,娘端著簸箕在院子里簸麥子,簸一簸不時低頭在簸箕里挑一挑土塊石子,那一來一去的聲音,混著母親說起娘家姐妹們玩耍時的趣事,就是這樣的。
可那已經快有二十年了,而她被歲月壓彎了腰的母親,如今跟松柏一樣,直直的站在那里,頭發高高的束在腦后,那被鹿皮云靴緊緊裹著的小腿,那十分有力的腳后跟,若不回頭,跟二哥很像。
忽的,剛才冒出頭的那股兒醋味兒不見了,心里頭冒出甜絲絲的滋味兒,咕嘟嘟的冒泡泡。
就跟小時候踩著小凳子,站在灶臺前,看著母親在鍋里做馓飯時一樣,時間那樣寧靜平和,沒有別的煩惱,沒有顧慮,眼前的一切都那樣美妙。
后來三娃讀了書,知道有句話叫當時只道是尋常。
大哥成家,二哥從軍的那兩年,看著母親日漸消瘦,逐漸沒有了笑容的臉,他最怕母親老去。
因為,他在麥地里看到母親的頭頂有了幾根白發,她在捆麥子的時候經常抬頭看著藍天嘆氣。
那時的母親,是脆弱的,仿佛已經立秋,但還沒有出三伏的天氣,杏樹有幾片葉子開始變黃,已經讓人感覺到了凋零。
真是上天仁慈,讓他在這樣的年紀,看到越過歲月的滄桑鈍刀,越發讓他覺得陌生的母親。
離開了他們這些讓人操心的孩子,母親獲得了新生。
他就從未見過,母親像少年郎那樣,一個抬腿跳將毽子踢飛后還帶著張揚明媚的笑容。
“宋道長,你能教教我嗎,為何您跳起來能那樣輕松,是有什么秘訣嗎?”
“宋道長,您笑起來跟我們大人一模一樣,只是他沒你這么親切,時不時板著臉訓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