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意沒有寒暄,直接將二皇子等人在兩川之地的動作說了一遍:“郡主路上遇到了從坎溝縣逃出來的人,特遣屬下前來呈報消息。”陸輯塵沉默地不說話。趙意也沒有打擾。宮里的事鬧這么大已經不是秘密,宮外同樣風聲鶴唳。那些人動作真快。可趙意不是東宮的人,就不能過問東宮的事,只要確定太子殿下安好,回去得以呈報消息即可。陸輯塵想到兩川,就想到了谷豐。不過,趙意覺得殿下并不意外:“二爺已經收到消息了?”“嗯,早了一天。”谷豐冒死送回來的消息,就是說下一步他的好二哥要從兩川之地起兵了。不過他大概沒有料到,五皇子失敗,他沒了"討伐逆賊"的由頭,事情會寸步難行。“那便好。”趙意說著,取出一張藏器圖遞給殿下:“回二爺,這是郡主多年前埋在京郊邊的東西。”陸輯塵見狀,接了過來:“郡主費心了。”趙意低頭,沒回這句話。陸輯塵深吸一口氣,攥緊手里的東西,聲音卻平穩:“你一路回去,兩川之地恐怕并不太平,路上小心,務必護送郡主平安抵達百山。”“是。”趙意離開了。東宮偏殿空蕩蕩的。陸輯塵一個人看著桌上的藏器圖,上面密密麻麻標注了多個地點。而觀趙意身上的寒氣,他應不是剛剛抵達汴京城,而是已經到了一段時間了,甚至……他身上有南城的桃花香。他應該是看宮里后續膠著,想去南城取一批火器進宮支援。陸輯塵突然想笑,好在徐正本就是父皇的人,否則就是趙意帶人來助。他這個太子,到時候才是真的可笑至極。皇城守備是他懈怠了,今日每個人的死,他都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包括谷豐的死!稻田小心地看眼殿下,外面還有人等著呢。陸輯塵收了藏器圖。……同一時間,遠在北水郡,沒有南下的二皇子,在客棧房間內,生生捏碎了手里的杯子:“周連亙那個廢物!”竟然失敗了。齊公公等人嚇得瞬間跪下。二皇子看都沒看他們一眼!現在的局面,讓他接下來的事,完全陷入了被動!廢物!五弟找到他,向他表忠心,說效忠于他之時,他就想好了。亂臣賊子的弒父名頭,他絕對不能擔,便想到了一個脫身之法。本以為,有他的人掃蕩過一遍皇宮,給五弟掃平障礙,接下來利用周連亙想"黃雀在后"的心理,他的人"死"絕,老五再不濟也能斬殺野太子擒住父皇。然后他假死脫身,回去跟舅舅匯合,再清君側。一切的一切,他都站在了道義制高點,到時候一呼百應,各地討伐老五。結果,老五竟然死了!而他安排假死的人也沒有從皇宮逃出來,所有的安排都成了泡影!還好,他本就沒有南下去找舅舅,否則現在追他的人,已經將他圍死在南下的路上也不一定。可現在也好不到哪去!在沒有任何道義的前提下,他也不得不反,比宮變還要難上一百倍,徐正這個老狐貍,竟然臨陣倒戈!“殿下,我們趕緊走吧。”萬一出了事,他們最后的希望才徹底破滅了!“還用你們說!”……三日后。趙意離開了廣袤的平原,抵達群山環繞的多水之地,再有一日,根據郡主一路留下的暗號不同,他大概就能與郡主匯合。趙意沒有耽擱,親自喂馬吃了草料,繼續趕路。這時候他已經感覺到了從汴京城擴散開的沉重氣氛。一路上,關關設卡,層層篩查,他被攔了不止一次;經過兩川之地時,氣氛更是緊張,若不是他的馬又老又瞎,這匹馬都走不出兩川。看來兩川會反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實。現在不過是兩川借著汴京城還在準備,兩相對峙而已。好在郡主早已過了是非之地。未來不出三天,北部必亂,趕緊回去鞏固后方,趁汴京城無暇他顧,做實郡主三郡主權才是當務之急!“駕!”在趙意看來,這場混亂,來得正是時候!……暮色初合時分,橘黃普照。林之念站在青石岸邊,春潮漫過卵石,濡濕她素色褲腳,卻渾然未覺。她轉頭,望向北方層疊的鉛云。距離她離開兩川之地已經三天,輯塵應該率人封鎖了邙山隘口。魏遲淵滅了火,走過來:"昨日有一小股人夜襲兩川糧道,不過沒取得成效。"但小規模的試探已經開始了。林之念并不意外:“齊恒山既然敢反,必然做足了準備,更何況他的人在此地經營多年,沒有一定的把握,他怎么敢反?”魏遲淵贊同,不過,這與他們關系不大,這是陸輯塵的事,大義站在他的一方,如果這樣都輸了才是可笑。只是明知如此,林之念也走得太慢了:“你在等人?”應該不全是,那么:“你在等消息?”等什么消息。林之念指尖勾過手里紙條一角,沒有回答魏遲淵的話。她比魏遲淵更知道,這是陸輯塵的事,是奠定他未來的一戰。理智告訴她,沒有任何懸念,贏的一定是輯塵。可相信與身處其中,怎么能一樣,又怎么能不擔心?林之念想起他玄甲未卸便伏案疾書的背影。一步步在各地田間街頭走訪的人,如今也要不一樣了。河風掠過蘆葦蕩,驚起數點白鷗,暮色更濃。魏遲淵見她不答也不催促:“趕路嗎?”“今晚宿在這里。”果然在等什么嗎?魏遲淵無所謂:“一起。”林之念沒有看他。河對岸亮起零星漁火,倒映在水面搖碎成金。破廟里的草垛已經堆好。諸無聲退到了神像后面去睡。林之念沒有什么睡意。十年前,他拽著她在街上追一盞馬燈,腰間雜玉撞碎在青石板上。后來她撿了半月碎玉,用紅繩串成瓔珞,如今正躺在妝奩最底層。林之念也不知道為什么想起這件事,最近也格外多地想起以前,大概是……最近沒收到他的信吧。也是,汴京城現在不定什么樣子,他每日不知道要見多少人,決策多少事,怎么還有功夫天天寫信。她想寬慰他幾句,提過幾次筆后,再提就老生常談的無味。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