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由夢境組成的世界宛如一條掛滿了畫框的長廊,兩位不速之客一邊走一邊看,最后不約而同地走入了其中一場夢境中,正是這場神廟中的諸神會議。
踏足夢境的兩人站在虛空之中,一人的視線穿過腳下神廟的穹頂,俯瞰著眾神,如眾神俯瞰世人,亦如世人俯瞰螻蟻。
另一人在觀察這個夢,神廟以外的世界是一片灰蒙蒙的天地,唯獨神廟是完整的,因為這是梅菲斯特的夢境回憶,他并不關心這座神廟以外的世界。
“俄狄浦斯預中,預家預見災禍,被預者企圖躲避災禍,最終卻因此釀成災禍,真有趣。”進入夢境的蘇和蛻下了余燼的外殼,露出了本來的模樣,他饒有興致地說道。
齊樂人收回了觀察四周的視線,轉頭看了蘇和一眼。他們現在都是靈體的狀態,就好像是遨游在夢境中的幽靈。
蘇和的手里還捧著一條精致小巧的羽蛇,見到齊樂人在看它,便從盤踞的狀態立起了蛇頸,對他點頭致意。
羽蛇,蘇和惡魔形態的本體,齊樂人再次慶幸,還好當初沒選那塊羽蛇的羽毛化石來凝聚化身,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齊樂人低下頭,看向姬晨星。
姬晨星的五官和他很像,幾乎是一模一樣,但是氣質截然不同。姬晨星的身上由內而外地散發著一種神性的冷感,他似乎對萬事萬物都很漠然,外貌上的溫柔無法掩蓋這種冷漠,反而讓他越發遺世獨立。
真的好像,但是因為兩人迥異的氣質,又讓齊樂人能輕易分辨出姬晨星和自己的區別。
也正是因為這份不同,讓齊樂人困惑之余心情平靜——那不是我,只是一個長得與我相像的人。
但到底是為什么他們會長得那么像?他們出生在不同的世界,不可能有血緣關系,總不會是金魚為了涮他故意在副本里把姬晨星設置得和他一樣吧?祂這么做是想暗示什么?
神廟中的諸神并不知曉自己被觀察,他們只是梅菲斯特夢中的回憶,就連梅菲斯特本人都不知道自己的夢境里來了兩位不速之客。
這些神明顯然清楚魔龍的來歷,他們談論起了祂——祂從世界開辟以來就沉睡在深淵之海的深處,那是無窮深的海溝,海溝之下有一個宛如直通地心的洞窟。
他們之所以成為神明,就是因為他們曾經進入過祂的領地,在祂的夢境中試煉,因此窺見了本源。
在成千上萬赴死者的試煉中,唯有他們七人成了神。其余的人魚、海怪、人類……全部都隕落在了祂的夢境中。
“祂是我們的造物主,祂創造了我們,可是如今祂要毀滅我們了。”蘇美爾長嘆一聲。
“因為祂是偽神!是萬物之神創造了祂,授意祂庇護我們,可祂從不慈愛于我們,祂已失職!”德墨忒爾凌厲地斥責道,“我們必須向萬物之神虔誠禮拜,向祂稟告天使的失職!”
她與她的姐妹阿斯克勒庇俄斯都是萬物之神的信仰者,她們深信在這個世界的創世神之上,還有一個至高的萬物之神存在,祂才是所有人應該信奉的對象。而盤踞在這個世界的創世神,是一位失職的偽神。m.biqikμ.nět
阿斯克勒庇俄斯卻說道:“祂不需要慈愛于我們,慈愛不是祂的神職。萬物之主不會因此回應我們,我們只能自己救贖自己。”
這便是她們的諸多分歧之一,關于神是否有義務愛世人,若神不愛世人,世人應該如何得救。
“既然祂想要毀滅我們,為什么不向祂發起一場戰爭呢?”雙頭海怪的一個頭顱問道。
它的另一個頭顱立刻尖叫了起來:“消滅祂,征服祂,取代祂!”
這是一聲戰爭的號角,吹響了神明們內心深處的欲望。
梅菲斯特打了個響指,笑容興奮:“那么,來一場屠龍儀式嗎?”
“會死。”姬晨星冷漠地看著眾神,“神明的力量不是我們可以企及的,與祂對抗,我們必死無疑。”
“你預見到了我們的死嗎?”蘇美爾問道。
“我看不見。”姬晨星說道。
“也許我們并不會死。”一直沉默不語的余燼突然開口道,他的語速很慢,僵澀得像是初學者對著樂譜敲打樂器,“祂在沉睡,而我們沒有。如果擔心隕落,我們可以提前準備。”
“準備?我可不能治愈一個死人。”治愈本源的阿斯克勒庇俄斯說道。
“不需要治愈,只需要更換。我們本源力量的源泉不是身體,而是靈魂。如果身體損壞,那就拋棄這具身體,更換新一具新的,只要靈魂不死,我們就不會隕落。”余燼說道。
余燼的提議為弒神的道路指明了方向和退路。
七位神明迅速通過了“創建黃金工坊研究‘不死藥’”的提案,黃金工坊定址于梅菲斯特的永恒島。
“我們還要建立一個隱居避難所。假如弒神失敗,祂亦醒來,我們至少要確保自己活下去。”蘇美爾說道。
“在祂的世界中建立避難所,怎么可能躲過祂的毀滅?”德墨忒爾問道。
“祂的世界之外,亦有世界。”余燼緩緩抬起眼,皮膚上的金魚紋身游過他的臉頰,游入了他的眼睛中。
猩紅的眼球里,金魚宛如游弋在魚缸,它從他的右眼,游進了左眼,最后又游向另一側的皮膚。
“深淵洞窟的最深處,有一道縫隙,我歷練時曾經在那里躲開了魔龍的一場真實夢境,那或許是通往其他世界的通道。那里時空交疊,位面虛空,處于兩個世界的邊緣,只是如今通道閉合,我們無法穿過,但是卻可以在那里制造一個避難所,用以避開魔龍的追擊。”余燼說道。
這個提議引起了其余諸神的興趣,他們相約去考察那道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