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寧舟信了,承諾每天都要給齊樂人做好吃的。
齊樂人笑瞇瞇地應了下來,相約晚上兩人一起吃飯。sm.Ъiqiku.Πet
他心想:很好,這樣寧舟就不會再隨便拿黑面包搪塞自己的胃了。他對食物太沒有追求這一點,實在很讓人苦惱。都怪教廷說什么人不能貪圖享樂、追求口腹之欲,看把寧舟教成什么樣了?三年了,堂堂毀滅魔王,在魔界啃天空水母度日!
齊樂人出門了,寧舟在洗完早餐的餐具之后,忽然發現自己竟然不需要做任何事了:沒有會議,沒有叛亂,沒有文書,也沒有征戰,甚至沒有惡魔時不時在他面前晃蕩,讓他殺心驟起。
他在餐桌旁呆坐了許久,一時間無法適應這種無事可做的狀態。
窗外傳來蒸汽列車駛過的轟鳴聲,寧舟打開窗戶往外看——黃昏之鄉的早晨,明亮的陽光落在他湛藍的眼眸中。
不再是記憶中那一輪徘徊在地平線附近永不墜落的夕陽,而是他未曾見過的、黃昏之鄉的黎明。
高大的機械工廠仍在,巨型的蒸汽煙囪仍在,天空中往來不停的飛艇也仍在。可有些東西卻已經改變了。
昨天回家的路上,寧舟清晰地覺察到了這份差別——黃昏之鄉的路面被大規模地整修過,不再破損與臟污,昏暗的路燈全部被更新為了電燈。沿途設置了垃圾桶,道路兩旁更是留出了綠化帶。因為重生本源的壯大,所有的花草樹木都瘋了一樣狂長,蔓延到了路面上。
于是,這個安靜平凡到不可思議的早晨,一大群被審判所雇傭來的原住民正忙著清理過剩植物。他們的臉上沒有了惶惶不可終日的恐懼,而是說說笑笑地抱怨著這些發瘋的植被,靈活地用工具清理它們。
但他們攜帶的工具只能處理一些細枝,太粗壯的樹木就無能為力了。幾個原住民圍著一棵不知道怎么長到路面上、足有兩人合抱那么粗的大樹,望樹興嘆。
“要不去拿大鋸?”一個人提議道。
“不是說會有外鄉人來幫忙嗎?怎么還沒到呢?”另一個問道。
正說著,一個玩家從蒸汽汽車里鉆了出來:“抱歉抱歉,路上堵車了,我來晚了!”
原住民們笑道:“這棵樹我們搞不定,就交給你了。”
玩家搓了搓手:“小意思,我立刻砍了它!”
那個玩家激活了腰帶上的某個卡槽,一條細細的絲線從他的手中拉開,他用這根線圍著巨木繞了一圈,用力一拉——大樹被攔腰截斷,轟然倒下,他生怕壓到馬路上阻礙交通,趕緊出手,手中的細線刷刷轉圈,竟然將整棵樹分解成了十幾段木塊,每一塊都落在了他預想的位置上。
“哦哦,厲害啊,不愧是外鄉人!”原住民們驚嘆道。
這是純粹的夸獎,沒有帶著一絲一毫的恐懼——他們不覺得外鄉人會傷害他們。
“剩下的就交給你了,我還有別的任務。”玩家鉆回了蒸汽汽車里,對原住民們揮揮手,根據通訊器里的指示,去下一個任務地點了。
原住民們也沖他揮揮手,繼續自己的工作。
寧舟站在窗邊看著這一幕,久久沒有回神。
原住民們很自然地使喚著外鄉人,外鄉人也很自然地與原住民合作,這樣的情景,在他年少時幾乎未曾見過。
那時候,外鄉人們住在落日島上,原住民們則住在海岸邊的陸地上,彼此間涇渭分明。偶爾有一些交集,但原住民在見到外鄉人時,總是格外警惕——這群家伙太陌生了,不但長相與他們不同,行事風格也肆無忌憚,是十足的危險分子。
審判所雖然會約束外鄉人的行為,但因為管理成本的問題,審判所不可能甄別每一個玩家,加上黃昏之鄉里層不出窮的惡魔信徒,整個領域的治安一直處于危險狀態。
對原住民們來說,最好的自我保護方式是保持警惕,遠離外鄉人。
又一列蒸汽列車從高架橋上駛過,那隆隆的聲響震醒了出神的寧舟。
以寧舟的眼力,自然看得清幾百米外駛過的列車,他看到了里面擠得滿滿當當的乘客,有的在吃早餐,有的在看報紙,有的在用通訊儀器發消息。原住民和外鄉人坐在同一輛蒸汽列車中,駛向彼此交融的生活。
這樣的場面,齊樂人在信中為他描繪過許多次。他不厭其煩地介紹著黃昏之鄉的新變化,還有審判所的各種新政策,從開辦新人培訓學校、管理玩家身份戶籍、建立時間銀行……
齊樂人相信不論是玩家還是原住民,都渴望著一個更安全、更有序的環境,這種渴望,不會因為這個世界特殊的力量體系而消失。筆趣庫
畢竟,人類不是惡魔,人間界也不是魔界。
他在信中描繪的一切,寧舟試圖去想象,但是人無法想象自己未曾見過的東西,特別是當他自己身處地獄之中時。
周圍的一切是混沌的。失控的欲望,沒來由的惡意,永不停止的叛亂,肆無忌憚的掠奪……整個魔界就像一個隨時會爆發的火山口,每一次噴發都是生靈涂炭的毀滅。
世界瘋狂而顛倒,就連他都快要失去理智。
所以,當今天,寧舟第一次親眼看見一個全新的黃昏之鄉時,他清晰地意識到——
他鎮守魔界的三年,所有的艱難困苦與靈魂煎熬,是為了有一日他的故鄉、他深愛的人間界,不再被惡魔屠戮。
人們能生活在陽光下,過著平凡而幸福的生活。
那他所有的痛苦,便都有了意義。.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