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玩手機,就在那兒干坐著。
沈屹西沒和她搭話,玩自己的,也沒吵她,手機開的靜音,車里比外頭的夜色還安靜。
路無坷整夜沒合眼,眼下一安靜下來沒一會兒就犯困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睡過去的。
再睜眼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有的早起的同學已經陸陸續續從宿舍里出來。
沈屹西沒在車上。
路無坷起身才發現自己身上搭了件外套,上面帶著淡淡的煙草味。
沈屹西的。
人沒在車上也不知道去哪兒了。
剛這么想主駕那邊的門就被打開了,一陣風從外面吹進來,裹著煙味往她臉上撲。
沈屹西去拿煙的時候才發現她醒了,身上還蓋著他的衣服。
“醒了?”
女生剛醒來眼里潤了層薄水,有點朦朧,像清晨森林里沾了一身露水的小鹿。
她看著他似乎還沒回過神來。
沈屹西挪開了眼,從煙盒里敲了半根煙出來,湊到唇邊叼進嘴里,又把煙盒扔回中控臺。
“剛下去抽了根煙。”
路無坷仿佛這刻才回過神來,也轉開了視線:“哦。”
沈屹西抄上打火機下了車:“走的話把門關上就行。”
路無坷在他關門的前一秒跟他道了聲謝。
沈屹西說:“就睡車里,沒什么好謝的。”說完關上了車門。
路無坷沒在車上坐多久,幾乎是在沈屹西前腳下了車她后腳就跟著下來了。
一抬頭就看見了和沈屹西一起在樹底下抽煙的齊思銘。
這些人跟不用睡覺似的,熬了個通宵身上還帶著傷,到現在還生龍活虎的。
齊思銘也看見她了,這個自來熟的還跟她招了招手。
沈屹西也朝這邊看了眼。
路無坷關上了車門,往宿舍里走。
那邊的齊思銘瞧著她這背影,嘖嘖感嘆了幾聲:“屹哥,你這回是碰釘子上了啊。”
沈屹西也不知道有沒有在看路無坷,慢悠悠吐了口煙霧,沒說什么。
齊思銘說:“我還以為你昨晚都把人帶家里去了,至少得……”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沈屹西掃過來的眼風給制止了。
“行行行,我不說了。”
不過齊思銘是真覺得邪乎,他總覺得沈屹西對路無坷感覺應該是跟以往任何一個跟在他身邊的女孩兒都不同的。
把欺負她的人揍進派出所就不說了,在這兒待了這么久居然只為了讓她睡個覺。
哪回兒見他這么上心過。
沒有。
他看了眼沈屹西。
真他媽邪乎。
路無坷回到宿舍正好碰上收拾了行李準備離開的蔣青。
蔣青行李應該是早收好的,這么早離開估計就是不想和她碰上面,卻沒想她這么早就回來了。
兩人一開門打了個照面,蔣青先愣了。
路無坷昨晚一夜沒回來,阿釋就算收到她報平安的短信還是整宿沒睡好,這會兒沒睡得多踏實,聽見個開門聲立馬從床上探出頭來看了。
她一見到路無坷整個人都清醒了,立馬從床上坐了起來。
“我去,路無坷你還知道回來啊。”
但現在她顧不上跟路無坷算賬了,因為眼下有個鬧著要搬出宿舍的。
她從床上爬下來跟路無坷說:“你勸勸蔣青,從昨晚她就說要搬出宿舍,我怎么勸都沒用,于熙兒又不勸她。”
路無坷視線淡淡地看著蔣青。
蔣青被她盯得無所適從。
路無坷忽然問了她一句:“跟人說了我打工地點的人是你,對嗎?”
蔣青握著行李箱的手微微顫抖,沒吭聲。
阿釋愣了一下,這才發現路無坷和蔣青之間的氣氛不太對勁。
她們這動靜人想不被吵醒都難,昨晚在宿舍過夜的于熙兒這會兒也醒了。
那天蔣青在宿舍里跟路無坷提起酒吧的時候于熙兒也在,所以昨晚得知路無坷在酒吧出事之后,她就知道這事兒和蔣青脫不了干系。
這也是為什么昨晚她沒有勸蔣青留下來的原因。
她從床上下來,把阿釋給一起拉出去了:“她們的事兒讓她們自己解決。”出去后還幫她們關上了門。
蔣青從剛才到現在還是一直沒吭聲,微垂著頭。
路無坷問:“為什么告訴他們我打工的地方?”
蔣青微張嘴,也不知道是難以啟齒還是有什么苦衷,半晌只顫著聲說了句:“對不起。”
路無坷這人平時在外人看來好像什么都不在意,實際上最受不得人欺負的人就是她。
其實從那天蔣青越界問她要不要把酒吧工作辭了的時候,她就隱隱察覺到了不對勁。
只不過沒想到是因為這事兒。
蔣青說了對不起之后路無坷沒再說話,但也沒有讓她出去的意思。
蔣青也知道自己今天不解釋清楚了走不了。
她安安靜靜的,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
路無坷很有耐心地等著。
她們兩個都不算話多的人,而像她們這樣的人對峙最容易陷入拉鋸戰。
一個不說話,另一個也不開口逼問。
一分一秒變得格外漫長。
蔣青一直低著頭,像是給自己建造了個堅硬的外殼。
她用這種消極麻木的態度對抗著這個世界。
說不清為什么,有那么一刻路無坷竟然感受到了蔣青身上一絲瀕臨崩潰的絕望。
不是通過語,也不是通過肢體動作。
像是某種熟悉的感覺飄在了空氣里,而曾經擁有過這種感覺的她身體里有了共鳴。
路無坷指尖無意識地掐進了掌心里。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蔣青終于嘶啞著嗓子開了口。
明明沒有哽咽,沒有痛哭,嗓子卻啞得像是揉碎了千百種苦在里頭。
“我不僅知道他們要去酒吧找你,我還知道他們給你那杯酒里下了東西。”
人永遠無法想象人能惡毒到什么程度。
他們總有千百種方法讓人大開眼界。
如果她昨晚把那杯酒喝下去了,后果如何不用想。
只因為嫉妒。
路無坷脊背一陣發涼。
蔣青抬頭看向了她:“路無坷,你以為是我想把你賣了嗎?”
她像是瘋了,又像是終于在這個偽裝的世界里清醒,笑了。
“還真的是我愿意的,路無坷,你叫什么,你什么學院,你在哪兒上班,都是我跟他們說的。”
路無坷沒有發怒,目光靜靜地看著她:“為什么?”
“為什么?”蔣青反問了自己。
她像是想不起來了,又像是在拼命壓制著想說下去的念頭。
在勇氣快被時間燃盡的最后一刻,她終于用盡最后一絲力氣。
“因為很痛啊。”
“路無坷,如果不是你不好過的話,就是我了。”
她扯下的衣領里,觸目驚心的一片片紅紫交錯。
密密麻麻,淤血未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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