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瞥見遠處一個工人抱著的鑄鐵缸體試件,眼睛一亮,“把你那塊廢料給我!”
眾人還沒反應過來,葉瀟男已用粉筆在缸體斷面上畫出齒輪嚙合圖。
“沒有磨齒機,咱們就用‘配研’法——先鑄出粗齒,再讓兩個齒輪對咬著轉,通過涂色法找出高點,手工銼修。就像給鞋打樣兒,先做出一只,再比著做另一只。”
他的粉筆在缸體上留下細碎的白痕,宛如在粗糙的巖壁上開鑿光路。
這時,后排忽然有人舉手:“葉老師,破碎篩分設備的耐磨襯板,咱們用高錳鋼還是白口鑄鐵?”
“問得好!”葉瀟男轉身在黑板上畫出兩條曲線,“高錳鋼適合沖擊磨損,比如顎式破碎機的動顎板;白口鑄鐵耐切削磨損,更適合振動篩的篩板。但咱們現在高錳鋼冶煉溫度不夠……”
他從褲兜掏出個皺巴巴的紙團,展開后竟是張煉鋼爐改造草圖,“昨晚我在宿舍畫了個土辦法:在爐口加裝水冷套,用廢舊鋼軌做增碳劑,或許能把溫度提到1450c以上。”
車間里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氣聲——要知道,上個月煉鋼組剛因為爐溫不足報廢了三爐鋼水。
李廣生不是專業搞設備的,對這一塊并不是太懂,但他卻是注意到,這些工程師們一個個此刻正趴在桌上瘋狂記錄,鼻尖幾乎要碰到圖紙。
角落里的老工程師們則掏出旱煙袋,邊吧嗒邊用煙桿指著圖紙爭論,煙灰簌簌落在藍布工作服上。
“接下來講扒礦機的傳動系統。”葉瀟男擦了擦黑板,隨后讓人抱來了一個報廢了的齒輪箱和一個損壞了的減速器。
當著眾人的面,葉瀟男把齒輪箱蓋被撬開,眾人發出驚呼,因為里面的齒輪軸竟被磨出了深深的凹槽。
“看見沒?這是缺潤滑油硬跑出來的。”葉瀟男用鑷子夾出塊鐵屑,“蘇毛人用的是鋰基潤滑脂,咱們沒有,就得想別的法子。我試過用蜂蠟混機油,在齒輪表面形成油膜——”
他從公文包底層摸出個油紙包,里面是團暗黃色的膏狀物,“這是我昨天在食堂熬的,摻了蓖麻籽油和松香,你們聞聞。”
人群中立刻有人湊上前:“嘿,有股子槐花味兒!”
“對,就當它是‘槐花牌潤滑脂’。”葉瀟男笑著將油膏抹在齒輪軸上,“明天先在小型扒礦機上試,要是行,咱們就發動家屬院的老太太們熬蜂蠟——當年打鬼子時,咱們能用豬油調火藥,現在就能用蜂蠟保設備。”
時間一點點過去,葉瀟男拿起最后一張圖紙,紙邊已被汗水洇濕,他正要開口,楊建功突然舉起搪瓷缸:“大家停一下!葉工從早上到現在沒喝一口水——來,先潤潤嗓子!”
說著便將一個接滿水的陶瓷缸遞了過去。
葉瀟男接過陶瓷缸灌了一大口水,突然一怔,因為這水,是甜的。
不用說,這肯定是他那便宜徒弟楊建功見他講課這么辛苦,為他準備的糖水。
糖可是當下最為緊俏的物資之一,就連紅星養豬場都很少,研發中心應該就更少了。
“這糖,估摸著是楊建功不知道從哪弄來的。”
葉瀟男也不客氣,舉起杯子直接將水一飲而盡,繼續講了起來。
一直到晚上七點半,感覺精神有些疲憊的葉瀟男才將粉筆放下。
“最后說個事。”葉瀟男重重拍了拍手,隨后指了指墻上的標語。
“蘇毛人撤走設備,但撤不走咱們的腦子,從明天起,咱們分三個組:鉆探組攻巖心鉆機,選礦組啃浮選機,鑄造組先把高錳鋼襯板拿下。”
頓了頓,葉瀟男繼續道:“石頭再硬,硬不過鋼釬子;鋼釬子再鈍,也能鑿開萬仞山,咱們就當自己是鋼釬子,一點點鑿,總能鑿出條路來。”
眾人紛紛響應,葉瀟男見到這一幕微微點頭。
而他之所以要將這些開采設備放在第一位,除了蘇毛即將撤走的原因外,還有一個更加重要的原因
.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