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的西涼大營被夜色與風雪籠罩,死寂沉沉,絲毫沒有過年的氣氛,反而愈發凝重。朔風呼嘯,卷著沙礫無情地拍打在營帳之上,發出陣陣嗚咽,仿佛也在為這亂世悲鳴。營中士卒身披薄甲,手持長槍,在寒風中來回踱步,他們的面容被火把映照得忽明忽暗,眼神中滿是疲憊與仇恨。偶爾傳來的戰馬嘶鳴,更添幾分肅殺。
中軍大帳外,兩排持戟衛士如雕塑般佇立,他們的鎧甲上覆著一層薄雪,宛如冰甲。帳前高懸的黑色纛旗在狂風中獵獵作響,上面“馬”字猩紅如血,隨風翻卷,似要掙脫束縛。
掀開厚重的牛皮帳簾,一股濃重的檀香撲面而來,夾雜著未散的血腥味。中軍大帳內,火把搖曳,光影在眾人臉上跳動。赫然擺著威侯馬超的靈位,靈位前的長明燈忽明忽暗,搖曳的燭火將“威侯馬超之靈位”幾個大字的影子,投射在帳頂,影影綽綽,仿佛馬超的英魂在上方徘徊。供桌上,擺放著幾盤點心和一壺濁酒,早已涼透,卻無人動過。
馬騰就坐在供奉著馬超靈位的桌角旁,身形佝僂,神情落寞。這位久經沙場的老將,此刻白發凌亂,皺紋如刀刻般深刻在臉上,渾濁的眼中滿是悲痛與憤恨。他枯瘦的手指輕輕摩挲著靈位邊緣,仿佛要從那冰冷的木質上,尋回兒子曾經的溫度。
“諸位。”馬騰的聲音低沉沙啞,像是從胸腔最深處擠出來的,帶著無盡的疲憊與哀傷,“如今不說祝,恭祝大家除夕賀歲了。”他抬起頭,目光掃過帳中眾人,每一道目光都像是一把重錘,砸在眾人心中,“我只盼望早日攻破長安,當面問一問天子,究竟我馬家做了什么出格的事,讓他不得不殺超兒?取回超兒之尸首,也可告慰在天之靈。”說到最后,聲音幾近哽咽,蒼老的身軀微微顫抖。
堂上,馬岱、董白、張遼等皆是虎目含淚。馬岱猛地握緊腰間佩劍,劍鞘與甲胄碰撞,發出清脆聲響,“叔父!那昏君無道,殘害忠良,我等定要讓他血債血償!我愿率死士,今夜便去劫營!”他的臉龐因憤怒而漲紅,眼神中燃燒著熊熊怒火。
董白踉蹌著撲到靈位前,淚水如決堤的洪水般奔涌而出,打濕了衣襟。她顫抖著雙手,撫摸著靈位,泣不成聲,“夫君,你一生忠勇,卻遭奸人陷害。我董白在此立誓,不手刃劉辯,誓不為人!”她起身時,眼神瞬間變得冰冷而決絕,腰間軟劍已出鞘半寸,寒光閃爍。
張遼沉默不語,只是怔怔地望著馬超的靈位,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頭。昔日與馬超并肩作戰的場景,仿佛就在昨日。他伸手輕輕擦拭眼角,卻抹不去心中的悲痛。“威侯之仇,不共戴天。”他握緊拳頭,聲音低沉卻堅定,“長安城墻雖堅,但軍心渙散。我們若趁虛而入,定能一戰功成。”
帳外風雪愈發猛烈,似要將這世間的不公與悲憤,都宣泄出來。而帳內眾人,心中的仇恨與怒火,也如這風雪般,愈演愈烈,一場腥風血雨,即將在這除夕之夜后的黎明,轟然爆發。
李儒佝僂著身軀,裹在玄色大氅里的身形更顯單薄,仿佛隨時會被寒風吹散。他枯瘦如柴的手指重重戳在鋪滿狼皮的長案上,營寨布局圖被震得簌簌作響,"今夜探子來報,長安城中燈火輝煌,天子正在大擺筵席!"渾濁的眼珠在陰影里泛著幽光,"徐晃、張任已各率五千鐵騎,正往劉備營寨兩翼迂回。"
話音未落,帳外忽有狂風卷著雪粒撲入,將案上燭火吹得明滅不定。張遼與馬岱同時踏前半步,甲胄相撞聲清脆如裂冰。李儒扯動嘴角露出森然笑意,枯指劃過地圖上劉備營寨的標記:"關張二將最重情義,見側翼告急必然分兵救援。"他猛地抬頭,眼中閃過狼一般的兇光,"文遠、伯瞻!你二人各領八千精銳,待敵軍陣腳大亂,便從正面發動突襲!"
"末將領命!"二人齊聲應喝,聲震帳頂。馬岱按在劍柄上的手青筋暴起,想起兄長馬超慘死,心中怒火翻涌:"今夜定要讓劉備知道,擋我西涼復仇之路者,唯有一死!"張遼則握緊腰間那枚羊脂玉佩――那是馬超所贈之物,此刻在掌心泛起冰涼的光。他抬眼望向搖曳的燭火,沉聲道:"末將愿為先鋒,破營斬將!"
李儒滿意地點頭,枯枝般的手指又指向長安城方向:"待劉備營寨一破,明日我軍便直抵長安城下。"他冷笑一聲,"天子在城內歌舞升平,卻不知滅頂之災將至。屆時讓他在城頭看著我西涼鐵騎踏碎宮闕,方知得罪馬家的下場!"
帳外更鼓沉沉,已是三更時分。朔風裹挾著遠處隱約的鐘鼓聲傳來,那是長安城中天子宴席的樂聲。李儒抬手揮退眾將,獨留馬岱:"伯瞻,你親自去安排三百死士,若敵軍突圍......"他湊近馬岱耳畔,壓低聲音,"一個不留。"
馬岱領命而去,帳內燭火突然爆出一聲脆響,火星濺落在布局圖上,將劉備營寨的標記灼出焦痕。李儒望著那道焦痕,嘴角勾起陰鷙笑意――今夜,必將是長安城外最血腥的除夕夜。
寒風卷著雪粒撲進牛皮大帳,燭火在銅制燈臺上搖晃不定。張飛虎背抵著虎皮交椅,左手攥著啃了一半的鹿腿,油漬順著虬髯滴落在玄鐵甲上。他仰頭灌下一口清水,喉結滾動間將陶碗重重砸在案幾:“這狗屁除夕!”粗糲的嗓音震得碗中殘肉都跳了起來,“天子在宮里摟著歌姬喝花酒,卻把大哥叫去當猴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