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帳外牛羊肉炙烤的焦香混著士卒們的笑鬧聲陣陣傳來,馬騰緊繃的神色稍緩。他摩挲著馬超遺留的長槍,沉聲道:"傳魯肅和徐榮,商議一下破城之策。"帳內燭火忽明忽暗,將他眼角的皺紋映得愈發深邃。
李儒輕點案幾,目光掃過輿圖上長安城外密密麻麻的紅點:"且慢,除了魯肅和徐榮,隨張繡而來的賈詡賈文和,一并請來。"見馬騰皺眉欲,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枯瘦的手指在羊皮紙上劃出凌厲的弧線,"賈詡,此人藏鋒守拙,不過是在等值得托付的主公罷了。"
馬騰撫須的動作頓住,記憶里浮現出那張總垂眸淺笑的面容。賈詡隨張繡輾轉數年,卻未曾顯露鋒芒。李儒突然湊近,沙啞的嗓音裹著寒意:"若不趁勢將他綁上西涼戰車,他日必成大患。"話音未落,帳外風雪驟起,卷著幾粒火星撲向懸在壁上的戰旗,"威侯"二字在火光中猩紅如血。
獸油燈在牛皮帳頂投下搖晃的光暈,蒸騰的酒氣與血腥味交織彌漫。馬騰拄著馬超遺留的長槍,緩緩掃視帳中眾人。徐榮面帶愁容,魯肅暗自嘆息,賈詡垂眸靜坐角落,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杯沿。
"諸位,自超兒血染沙場,我等舉西涼之兵誓要討還公道。"馬騰的聲音像是砂紙磨過鐵銹,"憑著這股悲憤,我們踏破三關,連下五城。可今日..."他的目光掃過滿地未收拾的繃帶,"長安城下,八千兒郎埋骨他鄉,回來的將士人人帶傷,連戰旗都被血浸透了。"
帳內一片死寂,唯有寒風拍打著帳幕的聲響。馬騰將長槍重重杵在地上,震得案幾上的兵書嘩嘩作響:"士氣若再這般低迷下去,莫說報仇,只怕連西涼老家都守不住!你們說說,這仗,該怎么打?"
獸油燈在寒風中明滅不定,將帳內諸人的影子扭曲地投在牛皮帳上。徐庶修長的手指叩擊著案幾,青銅燭臺在震動中灑下細碎蠟淚:"長安城高十丈,護城河結著三尺厚冰,城頭強弩林立。"他頓了頓,展開染血的斥候密報,上面密密麻麻標滿守軍布防,"呂布方天畫戟神出鬼沒,劉關張三兄弟結義死戰,還有那常山趙子龍七進七出如入無人之境..."話音未落,帳內響起此起彼伏的嘆息。
魯肅捻著胡須,望著輿圖上用朱砂標出的長安防線,語氣沉重:"元直所極是。我軍雖連克數城,然西涼地瘠民貧,若天子從關東、荊州調遣援軍,我等腹背受敵,恐..."他的聲音漸漸隱沒在呼嘯的北風中,帳內氣氛愈發凝重。
賈詡始終垂眸盯著陶杯,指尖無意識地在杯沿劃出細密的紋路。李儒突然重重一拍案幾,震得酒盞里的酒水潑濺而出:"文和,你素有鬼謀之稱,此時為何一不發?"這突如其來的質問驚得賈詡渾身一顫,他猛地抬頭,燭光映得那雙狹長的丹鳳眼泛起冷芒,卻終究將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只淡淡道:"軍勢衰微,貿然進兵,恐陷絕境。"
馬騰的目光如鷹隼般掃過賈詡閃躲的眼神,攥著長槍的手青筋暴起:"依你之見?難道要我等看著仇人死守龜殼,無動于衷?"帳內死寂如墳,唯有寒風裹挾著遠處傷兵的呻吟,從帳角縫隙鉆進來,為這場僵局更添幾分肅殺。
賈詡被馬騰灼灼目光逼得后退半步,旋即整衣拱手,廣袖拂過案上散落的傷亡名冊:"明公,諸位將軍只知血債血償,可曾想過――這長安城堅若磐石,即便耗盡西涼最后一滴血,又能換來幾分勝算?"他忽然抬手扯開帳簾,凜冽寒風卷著雪粒撲入,混著帳內血腥氣凝成白霧,"更遑論西涼千里邊境,鮮卑、匈奴、羯人虎視眈眈,若趁我軍傾巢而出時揮師南下,諸位拿什么守護故土?"
徐庶手中竹簡"啪嗒"落地,輿圖上標注的邊防要塞在燭火下泛著刺目的紅。魯肅撫須的動作僵住,想起前日探馬來報,羯人部落已在張掖城外集結。馬騰握著長槍的指節發白。
"以在下之見,當務之急是與長安議和。"賈詡的聲音突然放軟,像毒蛇吐信般游弋在眾人耳畔,"求封涼公,世襲鎮守邊陲;索錢糧軍械,重整殘破軍備。"他目光掃過李儒驟然陰沉的臉,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待天下烽煙再起,我等據守關隘養精蓄銳,屆時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帳內死寂如墳。馬騰盯著賈詡平靜的面容,忽覺這人袖中藏著比刀劍更鋒利的算計――馬超新喪,軍心本就如風中殘燭,若此刻停戰求和,豈不是將"為馬超報仇"的旗號撕成碎片?可賈詡字字句句戳中命脈,西涼本就經不起兩線作戰的消耗。
"你是要我忍下這殺子之仇?"老將軍的聲音像淬了冰的刀刃。賈詡垂眸行禮,藏起眼底轉瞬即逝的冷意:"明公,真正的利刃,應當懂得何時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