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府朱漆大門在月光下斑駁陸離,銅環獸首銜著半卷褪色紅綢。馬超抬手叩門,指節與銅環相撞,發出清脆聲響。門內驟然響起急促腳步聲,夾雜著甲胄摩擦聲,緊接著利刃出鞘的寒光從門縫滲出,一道沙啞嗓音裹挾著警惕傳來:“誰?”
馬超雖未親眼相見,卻瞬間辨出聲音歸屬。昔日李通作為天子使節前往西涼,歸程中他以西涼待客之禮相待,不想這份情誼竟換來生死相護――長安之變那日,此人率死士浴血廝殺,為他的性命拋頭顱、灑熱血。念及此,馬超的聲音染上幾分溫熱:“可是李通?我乃馬超也。”
門內先是一陣死寂,緊接著傳來兵刃哐當落地的聲音。"是君侯!"李通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破空的顫音,仿佛要將壓抑許久的情緒盡數迸發。隨后是手忙腳亂拉扯門閂的動靜,厚重的朱漆大門轟然洞開,他踉蹌著撲出來,歪斜的甲胄下繃帶滲著暗紅血漬,臉上卻綻放出狂喜的笑:"末將...末將以為此生再也見不到君侯了!"
話音未落,他已重重單膝跪地,額頭幾乎要磕進塵土里,聲音哽咽得不成調:"那日長安城破,末將本想以死相護,就算能為君侯拼盡最后一口氣,也算報了知遇恩情!"馬超心尖猛地一顫,慌忙上前將他扶起,鐵臂緊緊箍住這具帶傷的身軀:"莫稱君侯!你雖未正式入我麾下,卻肯為我馬超舍命相搏,這份情義我豈會忘記?見你還活著,當真是..."喉間泛起酸澀,他用力拍了拍李通后背,眼中泛起難得的濕潤。
李通強撐著起身,拉過一旁馬車往府內引,一邊沙啞著嗓子說道:"說來也是命大,那日我重傷垂死,幸得皇叔劉備所救,在他府上養了半月才撿回條命。"馬超腳步陡然一頓,聲音出現一絲遲鈍:"哦...是師兄救了你。"
"正是!"李通抹了把臉上血污,神情復雜道,"可前幾日天子驟逝,劉皇叔不知為何與呂布的并州軍火并,一夜之間竟不知所蹤。并州軍在城內燒殺搶掠,我與典大哥放心不下盧府安危,拼著命趕回來護院!"馬超攥著他手臂的指節驟然發白,帶著顫音追問:"盧府可被滋擾?"
踏入庭院的剎那,李通長舒一口氣:"幸好有我和典大哥死死守著,千鈞一發之際,曹將軍之子曹昂率部馳援,這才保得盧府周全。"馬超緊繃的肩膀微微松懈,瞇起眼睛喃喃道:"曹子修...當年在洛陽的小兄弟,關鍵時刻竟還記得盧師恩情..."夜風卷起他銀甲上的穗子,恍惚間又回到年少時,在盧植府上,那段悠閑散漫的時光,如今是記憶里能夠想到最溫情的一幕。
后宅門外,鐵塔般的身影驟然繃緊,腰間雙戟隨著動作發出寒鐵輕鳴:"李通兄弟,外頭什么動靜?"話音未落,李通已三步并作兩步沖過去,抓住對方鐵甲嘶吼:"典大哥!是君侯來了!真的是君侯!"
黑影猛地轉身,月光照亮滿臉絡腮胡下的驚愕――正是典韋。他虎目圓睜,銅鈴大的眼珠子幾乎要瞪出眼眶:"混...混帳!莫要誆俺!"直到看見馬超銀甲上熟悉的龍紋,這個素來冷面的漢子突然暴喝一聲,震得屋檐瓦片簌簌作響。
"小白臉子!"典韋張開蒲扇大的手掌,一把將馬超拽進懷里,鐵甲相撞發出震耳欲聾的悶響,"俺就知道你這小子命硬!"他用力拍打著馬超后背,粗糲的掌心幾乎要將人碾碎,"還曉得來看老子!"馬超瞬間臉色漲紅,箭瘡處傳來的劇痛讓他悶哼出聲:"痛...痛痛!快松手!"
董白臉色驟變,蓮步急趨上前扒拉開典韋的手臂,鎏金護甲險險擦過他的虎背:"你這莽夫!沒輕沒重的!"典韋這才驚覺自己失態,后退時撞倒半人高的石墩,撓著亂發憨笑:"對不住對不住!俺...俺太高興了!"他突然湊近馬超,渾濁的眼珠在箭瘡處來回打量:"你小子身上怎掛了彩?"
馬超按住隱隱作痛的傷口,強撐笑意:"長安之變時,呂布那廝的連珠箭..."話音未落,典韋突然暴跳如雷,雙戟猛地拄地震出裂痕:"呂布那狗賊!俺定要把他撕成八瓣!"他盯著馬超發白的臉色,粗糲的手掌懸在半空又尷尬放下:"傷...傷得重不?要不要俺去抓個郎中?"
董白白了他一眼,指尖輕輕按在馬超舊傷處:"箭瘡雖愈,暗傷卻需慢慢調養。"她忽然轉頭看向李通:"還愣著作甚?快去取些活血化瘀的藥來!"庭院里燈火搖曳,映著典韋手足無措的模樣,這個能單手舉鼎的漢子此刻像個做錯事的孩童,撓著腦袋嘟囔:"俺...俺真不知你有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