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上燭火搖曳,張魯尚未開口,李儒已撫須笑問:“這位便是天師長女琪瑛小姐?”張琪瑛斂衽行禮,廣袖垂落如流云:“見過西涼上使。”李儒忙抬手虛扶,眼中閃過贊賞:“姑娘莫要多禮,日后咱們便是一家人,這般拘禮倒折煞老朽了。”
這話如冷水澆心,張琪瑛面上仍帶淺笑:“一切當遵父親之命,只是禮不可廢。”李儒目光灼灼,似要看穿她眼底的苦澀:“姑娘當真愿替妹妹與我西涼聯姻?”她指甲掐進掌心,喉間泛起血腥味:“正是。卻不知要配于哪位將軍?”
“哈哈!”李儒撫掌大笑,驚得梁上燕雀振翅,“小姐多慮了,我家涼王求娶,豈是尋常將領能比?漢中太守的掌上明珠,自當與西涼主君相配。”
一旁的張符寶急得跺腳,杏眼圓睜:“那馬超在漢中時,看著挺像正人君子,怎這般...這般...”小姑娘漲紅臉,也尋不出更難聽的詞,“西涼已有董白姐姐、文姬姐姐,咱們漢中還有甄宓姐姐,如今還要娶我姐姐,豈不是...”她攥緊腰間玉佩,似要將那西涼王生吞活剝,“怎的如此貪色!”
李儒故意瞇起眼,捋著山羊胡朝張符寶笑道:"符寶小姐有所不知,我家涼王所求的,可是你們這對漢中雙珠――"話音未落,張符寶已踉蹌后退半步,腰間玉墜"叮"地撞在桌角。
"父親!"小姑娘眼眶通紅,指尖發顫指著李儒,"他說的可是真的?"她忽然轉身抓住張魯的袖角,繡鞋在青磚上蹭出細碎聲響,"您怎能...怎能這般決定我們的終身?"淚水終于砸在裙裾上,暈開深色水痕。
張魯望著滿堂震驚的面孔,幕僚們交頭接耳的低語聲此起彼伏。燭火將他的影子投在屏風上,忽而扭曲成猙獰的形狀。他重重嘆了口氣,解下腰間天師印綬拍在案上:"罷了!來人,速傳文武將領、五斗米教長老!今日便將此事攤開,省得諸位心中存疑!"
堂外清風撲進來,吹得燈盞劇烈搖晃。張符寶仍死死攥著父親的衣袖,張琪瑛默默上前扶住妹妹顫抖的肩膀,而李儒倚著憑幾,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將近一個時辰,議事廳內燭臺明滅,文武官員甲袍交錯,五斗米教長老鶴氅拂地,連中軍帳的虎符掌印官都攜印而來,將堂前青磚踩得發響。
張魯撫過天師冠上的玄色綬帶,忽然重重咳嗽兩聲。滿堂竊竊私語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驟然繃緊的下頜線上。
"諸位今日瞧著我行事荒唐。"他將案上竹簡推至堂中,"可當今天下,朝廷威權盡喪,諸侯各據雄藩。我漢中雖有米糧之富,不過彈丸之地,若想在亂世圖存..."話音未落,階下文官已有人按捺不住,朝服下擺掃過青磚:"太守!那馬超不過西涼武夫,豈配..."
"住口!"張魯猛地拍案,震得茶盞傾翻。李儒不動聲色將羽扇橫在胸前,目光掃過眾人驚惶的面孔。張魯緩了緩神色:"涼王統轄西涼三輔,麾下鐵騎數十萬,此等氣象,豈是我漢中能比?"
他忽然轉身望向屏風后,張符寶攥著姐姐的手,指節發白。"今日我以二女庚帖為禮,便是要向涼王表明誠意――自今日起,漢中軍民、教眾錢糧,皆為西涼羽翼!"
此一出,堂下頓時炸開鍋。文臣們峨冠相碰,玉帶叮咚作響;武將們指節發白,按劍的手掌將劍柄攥得生疼。首座的五斗米教長老猛地起身,鶴氅掃翻了案上的符水:"天師!我教自祖天師張道陵立教,歷四代而守漢中,向來以'施米五斗、治病救人'為根本,豈能效忠那爭霸天下的武夫?"
張魯撫著天師冠上的九旒青玉,忽而輕笑出聲。他緩緩起身,玄色道袍上的云紋在燭火下流轉,仿佛有靈蛇游走:"諸位長老,這教中《太平經》的每一頁,可都是我自小捧著誦讀的。論教義深淺,誰能比我更清楚?"
長老們面面相覷,手中的桃木杖不自覺垂落。張魯踱步至經案前,指尖劃過泛黃的帛書:"當年祖天師在鵠鳴山降魔,靠的是順應民心;而今涼王馬超橫掃三輔,十萬流民簞食壺漿以迎王師,此非民心所向?"他忽然轉身,目光如電掃過滿堂,"我既為天師,自要護教眾周全――跟著涼王,才是順應天命!"
老祭酒還要爭辯,張魯已抬手制止:"符寶身為圣女,我將她許配涼王,正是看中他身負龍氣。"袍袖一甩,天師印綬重重拍在案上,"難道諸位覺得,自己比我更懂天命?"
眾長老低首捻須,神色陰晴不定。張魯忽然撫掌而笑:"諸位可還記得,符寶生來的特殊命格"他屈指彈了彈玉符,清越聲響驚得梁間燕雀撲棱棱亂飛,"這般命格,豈是尋常女子?"
堂中文武交頭接耳,武將們望著張符寶,文臣則盯著老神在在的李儒。張魯緩緩轉了半圈,天師袍上的云紋在燭火下似要騰空:"我若不是算準涼王有九五之相,豈會將祖宗基業、十萬教眾盡數托付?"
老祭酒喉結滾動,剛要開口,張魯已將天師印舉起:"我為天師,法旨既出,便是教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