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超接過木匣時,指腹蹭過帕子邊緣的金線繡紋,心里正暗自思忖:張天師果然上道。他望著侍從前呼后擁抬來的十二口描金樟木箱,箱內南鄭美玉雕成的道符在日光下泛著幽藍,忽然想起甄宓娘家遠在冀州,如今兵荒馬亂,怕是難備嫁妝。"張天師太過客氣了。"他含笑撫過禮單上"黃金千兩"的朱批,只當張魯是體貼甄宓,連這份心意都替他周全到了。
"天師說冀州路遠,"張衛躬身時,袖中滑出串珊瑚朝珠,"特意命漢中代備了王妃嫁妝。"他指向橋邊停著的百輛花軺車,車輪碾過的車轍里滾出顆瑪瑙瓔珞,"就說這對和田玉并蒂蓮,可是蜀中工匠耗了三月才打磨成型。"馬超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見車駕周身鑲嵌的南海珠在烈日下灼灼發亮,越發明覺張魯"上道"――連車駕裝飾都按甄宓喜好來,當真是心思縝密。
正說著間,三輛鎏金紹車突然碾過石板橋。為首那乘的鮫綃紗簾被風掀起角,隱約露出臨窗梳妝的人影,鬢邊金箔裁成的洛神步搖輕輕晃動。張衛連忙拱手:"大王,未來王妃已到。"眾人目光齊刷刷投向紹車。
馬超望著三輛并排停在橋頭的鎏金紹車,指腹無意識地碾著腰間玉佩,心中有些疑惑,怎么三輛紹車?中間那乘車帷繡著洛神賦圖,風掀起簾角時露出銀線勾勒的驚鴻游龍;右面車轅掛著八卦紋銅鈴,與張魯獻的天師印暗合;左面則垂著蜀錦帷幔,也是奢華無比,馬超來不及多想,上前一步。
"宓兒......"馬超剛開口便覺舌頭發澀,改而揚聲道,"一路風塵,且下車歇息。"中間那乘紹車的鮫綃紗簾應聲輕顫,玉指挑簾的剎那,檐角銅鈴突然齊齊作響,將滿橋蟬鳴都壓了下去。
甄宓探身而出的瞬間,灞水忽然翻涌。她鬢邊金箔裁成的洛神步搖垂落東珠,每顆珠子都映著橋畔槐樹葉的光影,恰似有人將星河揉碎了簪在發間。藕荷色披帛被風掀起時,衣擺繡著的云紋與車帷圖案連成一片,讓人恍然以為是仙女踏波而來。文武百官皆偷眼觀瞧,有老臣揉著眼睛喃喃道:"莫不是九天玄女臨凡?"
更奇的是她回眸時眼波流轉,目光隨睫毛顫動,將六月的暑氣都凝作了霜。
董白探身向前時,袖中梁王府圖紙的邊角掃過橋欄青苔。當甄宓掀開車簾的剎那,她捏著朱砂筆的指尖猛地一緊――那女子鬢邊金箔裁成的步搖垂落東珠,每顆珠子都映著灞水波光,將董白發髻上的赤金簪子襯得黯然失色。
她望著甄宓藕荷色披帛拂過車轅,衣擺繡的云紋如流水般晃動,左眼角那顆淚痣隨睫毛輕顫,竟讓六月的驕陽都化作了繞指柔。董白下意識抿了抿唇,忽然覺得自己晨起精心描繪的斜紅妝,在對方顧盼生輝的眸光里,竟像未干透的墨跡般笨拙。
橋風吹起甄宓的絲帕時,董白看見帕角繡著的"甄"字銀線,在日光下泛著細芒。她悄悄攥緊了袖中未繡完的并蒂蓮帕子,不得不承認:這女子的容貌,當真是畫里走出來的仙人,連眉梢那抹似笑非笑的韻致,都讓自己督建王府時那點自詡的明媚,碎成了橋面上被馬蹄踏散的槐花瓣。
甄宓垂眸輕笑時,袖中鮫綃帕子拂過車轅銅飾,驚得棲在簾角的粉蝶撲棱著撞進馬超袖底。"大王如今是涼王了,"她眼波斜睨著馬超發怔的模樣,金箔步搖墜著的東珠在頰邊晃出細碎光影,"竟忘了扶我下車么?"話音未落,橋畔槐葉忽然簌簌落了滿袖,恰如馬超此刻轟然亂了的心跳。
他如夢初醒般上前攙扶,指尖觸到她藕荷色披帛下的溫玉臂釧,那冰涼觸感讓他猛地想起沙利爾臨終前攥著的狼牙。"白兒,"馬超側身招手時,見董白指節泛白,便將甄宓往旁輕引,"這是甄宓。"
"小妹甄宓,見過白兒姐姐。"女子斂衽行禮,董白看她姿態放低,禮節又周全,壓下喉間那點澀意,抬手虛扶:"妹妹遠來辛苦,快隨大王進城歇息。"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