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嗐。”桃子咳道,“就是花拳繡腿,能強身健體是真的,打架不行……”
“不過我們師傅確實也說過,叫多動,能長個。”她補充道。
學拳腳的時候,她也還是個小姑娘吶,也是要長個子的。故拳腳師傅說過這話。
桃子說話的時候,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凌昭。
猶記得那時候公子也還只是半大少年,領了拳腳師傅過來教丫鬟們。他那時候連說話都是冷冰冰的:“好好練,要待在我身邊,首先一個便是康健結實。誰總想做那等嬌軟無力的作派,便回金陵去。”
現在的公子,再不會這樣冷冰冰硬邦邦地說話了。只要他愿意,能讓人如沐春風,折服在他的風儀里。
但似桃子這樣打小就跟著他的老人卻知道,凌昭的冷從來沒減退過,只是隨著年齡和閱歷的增長,被壓縮、凝聚,深藏在他那春風皎月一般的風姿里。
林嘉當然不知道這么深藏的東西。
她從一開始看到的便是凌昭的暖如春風,潔似皎月。
在她的心目中,凌昭的存在甚至有些超越了性別。她很難把他與凌府其他的少年公子等同視之。面對其他公子時的那種“要回避、該躲開”的想法,很難在面對凌昭的時候出現。
總覺得有那種想法都褻瀆了他似的。
她有記憶以來便沒有父親。
當然不能說凌昭的存在像父親或者替代了父親,這是不可能的。誰也沒法指著一個如玉如松的清雋公子說“這像我爹”。
但凌昭的出身、才學、地位的的確確是需要林嘉仰視的。這樣如圭如璧的一個人,身上凝聚了太多了的光環,偏他又肯對林嘉釋放善意,愿意予以一定程度的看顧。
人的一生中或許不一定會都有這么一個人,但一定需要這么一個人,至少在還沒完全成年的少年時代是需要的。
這個人可能是父親母親,老師,或者兄姐,或者別的什么人。總之這個人能令人信服,能予人以安心之感。
在凌昭出現之前,林嘉的人生中一直沒有這樣的人。無論是她的娘親,還是身為姨母的杜姨娘,都達不到令人信服又安心的程度。她們或者是自身無力,連資財和自身都保不住。或者是身份上低人一等,有許多身不由己。sm.Ъiqiku.Πet
總之凌昭的出現,在林嘉的人生中照亮了一片特別的區域。
林嘉真的是好喜歡甚至是迷戀這種感覺。
“但是我不會拳腳功夫。”她有點苦惱地說。
桃子才想說“我可以教你”,凌昭卻笑了。桃子把已經到了舌尖的話生生地咽了下去。
“你可以跳百索。”凌昭道,“我師父與我說過,跳百索是很好的,于臂力、腹力、腿力都很好。于年少的人也有助于長個子。”sm.Ъiqiku.Πet
“我道門的那些內門師兄弟每日的功課里就有跳百索。因我不是道門弟子,才省了這份功課。”他道。
公子今天話真多。桃子縮起脖子裝鵪鶉。
公子話多,她害怕。
林嘉跟桃子的感覺可完全不一樣。
林嘉可喜歡聽凌昭說話了。因為凌昭的確是個話很少的人,而她跟凌昭能見面的機會又這么少,能跟探花郎多說一句兩句都是好的,想多沾沾他的書卷氣。
她仰著頭道:“一直就很好奇,九公子怎么還練武呢?”
她和桃子都蹲在小爐旁。桃子低著頭,林嘉仰著臉。
她的面龐看起來特別干凈,尤其那雙眸子在晨光里特別清亮。
她寄居凌家,所托之人是個妾室,既沒有行動的自由,也沒有對外的社交。
她跟著一個妾室,大概也幾乎不出門吧?有沒有到街上看過,見沒見過外面的樣子?
一定沒有。
和她年紀相仿的堂妹們的眼睛,也很難這樣清澈了。她們已經訂了人家,開始學習打理中饋,滿腦子考慮的都是未來的夫婿和婆母,有幾多妯娌,好相處否?閨中的好友又是許了怎樣的人家?強于自己否?
想這些太多,眸子就會失去澄澈之感。
看到林嘉眨了眨眼睛,表情有微動,凌昭陡然回神,發現自己已經盯著林嘉的眼睛看了好幾息了。
他迅速抬起視線看向一旁老梅樹虬結的枝椏,緩了神情心緒,才告訴林嘉:“因為以前遇到過差點喪命的情況。”
“少時,祖父送我去京城。那時候年紀小,有些情況嫌仆人們管得多,路上使計甩了他們獨自外出,誰知遇到了匪人。”
凌昭那時候只是個半大少年,但發帶上繡著金線,鞋子上綴著玉片,腰帶上嵌著寶石,一看就是富貴人家小公子。旁的不說,單那條腰帶,在匪人看來就已經算是“發財”了。
他還生得玉一樣的人,連他自己都被匪人看作了“上等貨”,將他擄去賣個好價錢。
至于打算將他賣去哪里,這等腌臜細節自不必與林嘉說,凌昭只簡單說被匪人劫持了。便是這樣,幾乎沒怎么與外界接觸過的林嘉都睜圓眼睛,緊張得不敢呼吸:“然后呢?”
凌昭說:“我為脫身,使計殺了一人,但卻被他的同伙追上了。這些人里有那人的親兄弟,欲殺我為那人報仇。幸遇到我師父出手相救,遂有了一段師徒之緣。但我是要走科舉仕途的人,沒辦法像內門師兄們那樣專注習武,就只能做個外門弟子。練一練,為著強壯體魄,偶遇宵小,也能自保。”
說完,卻見林嘉蹲在那里,驚呆了。
凌昭覺得她震驚又呆滯的神情,既可愛又好笑,忍不住嘴角斜勾:“怎了?”
林嘉費力地咽了口口水,還是有點不太敢相信:“九公子……殺過人?”.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