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耐著性子等,到十一月初,先等來的是皇帝的信。因她留在榆林衛后,沈赫城便給皇帝寫信了。
而西疆那邊,草原諸部先得集結,再發兵。等到了,沈赫城的人還要四處尋找凌昭。等找到,回信還有路上的日程,且還得再等等。
果然皇帝的信里叫沈赫城不要操心西疆的事,要盯好兀良哈三衛。三衛才降不到兩年,要防著他們有異心。
雖則沈赫城的信里說了,是凌昭派人護送了林嘉來尋父。但皇帝的回信里沒有提及凌昭,想來以皇帝的角度來看,沈赫城和凌昭的交集只在于林嘉,他們兩個本身沒有關系,所以怎么處理凌昭的事,沒必要跟沈赫城交待。
關于林嘉,皇帝口氣也是淡淡的,甚至沒有責備沈赫城與淑寧當年的私情。
這是因為中間夾著皇帝厭惡的宣平侯府,相比之下,一對男女的私情就不那么重要了。
且以男人的視角來看,困死了淑寧的是太后和駙馬,并不是沈赫城。
皇帝說,既和親不成,那便收回林嘉的公主封號,只讓她以母族血緣繼續做一個縣主。
但這是私下的溝通,這操作還得等以后,待事情都落定再從官面上執行。
只皇帝一個字都沒提林嘉該往哪里去。
“那便是隨我們。”沈赫城說,“你既然是我女兒,自然要在我身邊,什么時候嫁人什么時候離開。”
林嘉問:“陛下的龍體可康健?”
沈赫城看了她一眼。
他問:“你最后一次見他,他是什么狀況?”
“非常不好了。”林嘉道,“兩頰都陷下去。沒有精氣神。”
沈赫城嘆了一口氣。
當初是這個皇帝插手,才使他承繼了忠勤伯的爵位。
并不是說只要是他這個人,到北疆就一定能封狼居胥,并不是。
因打仗不是一個人的事。
而勛貴子弟入伍,忠勤伯府一個庶子和忠勤伯本人,能拿到的職位是完全不一樣的。
一將功成萬骨枯。
他頂著忠勤伯的爵位入伍,因品級在那里,縱是個失勢的沒落伯府,再低也有底線,他從一開始入伍就是“將”。
倘沒有這個爵位,他雖是伯府子弟,伯府的恩蔭早給了二房的侄子們,他其實只是個白身,又沒有人脈可打點,可能就是“骨”。
命運這種事,誰也說不準。
沈赫城展了展手中的信紙,道:“口吻倒是陛下的口吻,只字卻不是。”
林嘉嘴角抿緊了。
這說明,皇帝的身體沒有起色,可能更糟了,連這種私信都無法親自執筆。
皇帝身體不好,就更不可能對西疆動兵事。
“我猜錢振堂那里,陛下大概是叫他收緊防衛,一切求穩。”沈赫城道。
林嘉垂下了眼。
“別急。”沈赫城道,“再等兩天,那邊該有消息了。”
林嘉耐著性子等,又過了幾日,終于二弟躥進了她的院子,猴子似的:“大姐!我姐夫有消息了!”
“姐夫”什么的,是沈赫城私底下跟兒子的戲。因嫡長子在京城從未見過,跟前這個老二便是最長的了。很多事沈赫城都會讓他參與,也扔到軍營里操練,不讓他做不知世事的富少爺。
林嘉有一瞬,呼吸都不敢呼吸。
直到皮猴子笑道:“是好消息,你快去。”
林嘉腳步匆匆地去了。
和她相認也有一個多月,沈赫城第一次看到她失態的模樣。他覺得有趣,打趣道:“我的女婿還不錯。”
看林嘉直盯著他,他“咳”了一聲,道:“他平安無事。”
林嘉身形一晃,從知道真相那天開始,直到現在,整個人才終于松下來。
這些天,一直在想,如果他真的回不來了怎么辦。
她是不能隨他共死的,婆婆尚在,她不能讓老人家第二次白發人送黑發人。
更不能讓他埋骨他鄉。她自是要去關外尋他的尸骨,無論如何也要帶他回大周。ъiqiku.
然后她要去見四夫人,請她允許她嫁給他的牌位。
只有婚配了的人才能入祖墳,她嫁給他,他便可以魂歸凌氏。四夫人一定會同意的。
也只有成為他的妻子,她才能有資格為他過繼一個嗣子,讓他有香火。
而她的余生,再不會愛上別的人。
林嘉眼淚流下來。
“好了,別哭了。”沈赫城道,“你挺會挑人的。凌熙臣這下子可以回京城了。他實是不錯,竟不用我幫。”
沈赫城原是打算借著北疆諸部的遮掩,使其中暗藏的兀良哈部的戰士助凌昭找于闐復仇。
不料,竟沒用上。
“他向車越國借兵,又跑去哲博泰。因車越國的王后是哲博泰的公主,跟大周也算轉折親。又借到了兵。”
“一路上,他又去說服了那些與于闐有仇的小部、小國跟隨他,一同去攻打于闐。”
“真是沒想到,我的人到的時候,他已經把于闐滅了國。這小子……”
是個狠人。
除了于闐王一家留著送去京城獻俘,他將其余的王族殺光了。
于闐子民全成了奴隸,按功勞分配給了參戰的諸部。
因為一時的貪心,羞辱了大周,于闐落得個國滅族亡的下場。西疆諸國習慣了大周的溫和安撫,突遭此雷霆手段,莫不戰戰。
果然,不經過戰場真章,不是誰是將誰是骨。
“一個探花郎……”沈赫城道,“嘿。”
這一聲“嘿”里,自然都是贊賞。
一同到的還有凌昭給林嘉寫的一封私信。
從這封信里知道了更多的細節。
在車越,凌昭說服車越國王,大周威嚴受損,亦是車越的威嚴受損。車越國王因是大周血統,在過去得到過頗多饋贈賞賜,也曾在災害困難時受過大周的援助接濟。便借給他兩千士兵。
在哲博泰,凌昭告訴國王,若搶回被于闐搶走的公主嫁妝,分一半給他。哲博泰國王心動,借了他一千五百士兵。
凌昭便帶著三千五百士兵上路,警告路經的小國、部族,若不協同討伐于闐,便視為與于闐合謀。待日后,必剿之。
小國懼怕,便派出士兵給他。
最后,凌昭湊出了六千人的隊伍。
“六千人,只要將領不蠢,足以打一場硬仗了。”沈赫城說。
他摸著下巴,道:“曉之以情,動之以利,恫之以威。”
凌熙臣是個小狐貍啊。
這個女婿不錯。
定遠侯很滿意。
只凌昭信尾說,他暫時還不能離開西疆。
因北疆諸部開始打疏勒了。
疏勒過去是西疆的雄獅,如今分裂成了兩只鬣狗。凌昭要替太子看一看,分裂的疏勒還有幾成的實力。
因西疆和北疆雖聯通著,到底是有距離。北疆諸部并無遷移至此占據地盤的意思。他們就和往年南下犯邊一樣,主要還是為了劫掠。
吃飽了,口袋裝滿了,就抹抹嘴回去,留一地狼藉。
像蝗蟲一樣。
是不可能真的指望他們消滅疏勒的,要徹底解決疏勒,最終還是要靠大周自己。
得等到太子成了皇帝。
知道他平安就好了,林嘉終于能安下心來做鎮北都督府的大小姐。
安心地等著他。
很快就到了新年。林嘉第一次過這么熱鬧的新年。便是上一次在京城過新年,也只有她和林太嬪兩個人而已。
弟弟們在院子里放花炮。
沈赫城啜著溫酒與林嘉說京城的定遠侯府的母子倆。
“她是個拎得清的,你不用擔心她。”他道,“你大哥……我和他每個月通一封家信。他的文武老師都是我給他找的。他是個沉穩的孩子。”
“他以后要承我的爵位,待你回去京城,要與他多親近。”
林嘉道:“父親說這些做什么。”
沈赫城道:“給你說清楚娘家的情況,以后跟女婿吵架了,也知道哪能回。”
他挑眉:“你如今不必假死了,姓凌的自然要八抬大轎,明媒正娶我的女兒才行。”
林嘉也忍不住想象了一下。若沒有和親的事,他該早把她抬進凌家了。
她的嘴角不由得漾起了笑意。
沈赫城搖頭,果真是女大不中留。
他會好好地給她準備嫁妝,讓淑寧在天之靈也安心。
新年紅紅火火,大家都盼著燈節。sm.Ъiqiku.Πet
可燈節還沒到,京城的喪訊來了。
山陵崩。
一時紅燈籠都撤下收回庫里,白燈籠掛上。喜慶的紅襖也換成了麻衣,舉國哀悼。
為老皇帝祭奠的時候,沈赫城看到林嘉跪在火盆旁,雙手合十,默默禱祝。
他問:“在求什么?”
林嘉抬起頭:“求他來世,有個好身體。”
定遠侯雙手負在身后,仰望蒼穹,長長嘆息。
林嘉向來是一個到哪里都能站穩扎根的人。她在鎮北大都督府里也過得很好。
轉眼就到了新年二月。
天暖和了一點。這暖和也只是相對深冬的酷寒而的,實際上,對林嘉來說,還是如數九寒天一樣的冷。
這日她在燒著地龍的屋里,坐在桌旁看書。忽然有個影子從背后投到了書上。
弟弟調皮,有時候開玩笑會從背后跳出來。林嘉也不回頭,道:“走開,別淘氣,姐姐看書呢。”
背后那人卻道:“好狠的心,這么久不見,卻叫我走開?”
書掉落在地上。
林嘉震驚轉身。
凌昭負手站在她身后。
黑了,皮膚粗糙了,琉璃美玉般的俊美感減了兩分。
棱角卻更分明,眉間是經歷過風霜雪雨、戰陣沙場后的沉凝。
有了幾分錚錚之感。
林嘉緊緊地抱住了他!
凌昭也抱住了她。
兩個人靜靜地相擁許久,誰也不說話,只想這一刻時間能永遠凝滯就好了。
許久之后,凌昭輕輕地拍她的背心,溫柔地道:“別哭,這就帶你回京城。”
林嘉擦去眼淚,但想到他誆騙了她,把她騙到榆林交給了沈赫城,便恨從心起,狠狠咬住了他的肩頭。
凌昭吃痛,倒抽口氣,又笑嘆。
捧住她的臉,凝視許久。
林嘉的眼淚又流下來。
凌昭低頭吻干,可又流了出來。
凌昭喟嘆一聲,低下去吻住她的唇。
皇帝服喪,以日代月,國喪只有一個月。結束后,新帝登基,改元永康。
永康元年四月,護送義德公主和親疏勒的凌昭凌熙臣回京了,籠車鎖回了于闐王一家向新帝獻上戰俘。
轟動一時。
他在西疆的經歷堪稱傳奇,竟一人滅一國。
永康帝正年輕,新登大位,便有這樣的吉慶之事。整個新朝一掃從前垂暮陰沉之氣,煥發出了從未有過的蓬勃生機。
回到京城的凌熙臣,進為國子監祭酒。
他今年才二十五歲,大周朝又有了最年輕的國子監祭酒。
他走到這個位子,仕途清晰可見。因翰林院出身的人,在三品之前的最后一個跳板,要么是翰林院學士,要么是國子監祭酒。
在這兩個位置上停留過,下一個位置便是侍郎了。
此時,滅佛令已經推至大周全境,雖還未全部完成,卻也已經有了肉眼可見的功績。
朝廷不僅收回了大筆的財富和土地,充盈了國庫和皇帝的私庫。不事生產的僧侶們也被從寺廟中驅逐出來,重新成為了壯勞力,大部分回到了田間勞作。
這也是凌昭的功績。
茶館酒樓里,已經在議論,凌昭凌熙臣,到底多大年紀可以做到侍郎。
當然議論得最多的還是他的傳奇經歷。
這經歷里,因還有一個公主,又不免帶有幾分曖昧的色彩。使臣帶著公主逃亡,聽起來就有幾分旖旎。不知道這路上有沒有發生什么事。
那位公主雖然不是真的金枝玉葉,但絕色傾城是真的。
看,這不就傾了于闐。
又說起這位公主,也不知道是命好,還是命不好。
本是民婦,忽地成了縣主,忽地又被送去和親,忽地又回來了。
因和親未成,公主的封號撤了,竟又做回了縣主,實令人瞠目結舌。
在這些熱烈的討論中,自然不會有人想起死在了西疆的還有一位親王。
畢竟京中還有很多親王,也不缺這一位。
親王府沒了親王,下一代降為郡王。這一代的血緣與新皇帝的血緣比上一代又遠了一層。
若無帝寵,漸漸地便會淡出權力的中心。一代代降級,直到降至奉國中尉,再無可降。
而諸人議論中的義德縣主林嘉已經與林太嬪重逢。
林嘉跪在了太嬪面前:“他叫我替他給婆婆磕頭賠罪。”
她重重地磕下頭去,因這一下,是替沈赫城磕的。
林太嬪沉默了許久,長長嘆息。
“是這樣的人物,倒也不算辱沒了淑寧。”
“嘉嘉,你以后安穩了。”
未及半月,京城又爆出了令人瞠目結舌的新聞。
凌昭凌熙臣求娶了定遠侯府的大小姐。
這個大小姐卻不是那個養在嫡母膝下的十一歲的女孩子,而是定遠侯新認回來的遺珠。
這遺珠也不是旁人,竟是就是以民婦一步登天的義德縣主。
京城吃瓜看熱鬧的人,嘴巴都合不攏了。
于普通人家,只羨慕得砸吧嘴。一個民婦,怎能接連有這樣的好運呢。
但宗室近支的人家里,卻都恍然大悟——原來,淑寧的“那個人”,竟是定遠侯沈赫城。
這當爹的名號擺出來,縱義德縣主嫁過一次,如今再嫁翩翩探花郎,也沒有人敢嘴碎說一句“不般配”。
凌昭出使西疆之前,縱優秀,在世人眼中也還是凌氏一子弟。如今且不論他的經歷,只說他的職位,已是替皇帝培養人才的人。國子監的監生都是他的學生。
一朝天子一朝臣,他簡在帝心,如今的地位于家族中,緊緊咬在他的大伯父之后。
凌家再也不能僅以“子弟”視之。
他在家族中的擁有了不同從前的話語權。
他要娶的人也不再是一個僅憑幸運得了縣主封號,既無權勢也無背景的民婦。她已經認祖歸宗,她的父親是定遠侯沈赫城。這門婚事是金陵凌家與定遠侯府的聯姻。
在男人的眼里,聯姻本來就是為了娶岳父,甚至娶岳祖父。女人本身怎么樣,是聯姻中最后一檔需要考慮的問題。
林嘉以前最大的短板甚至不是她二婚,而是她空有一個封號,沒有家族可依靠。在旁人的眼里,不過是食皇家一份祿米的邊緣人罷了。
而當她的家世背景足夠強大的時候,世人就可以忽略其他的短板。
恰她的父親是定遠侯沈赫城,國之柱石。
當凌昭把這門婚事的消息告知凌侍郎夫婦的時候,只有大夫人唏噓遺憾。
凌昭是在她跟前長大的,他是初婚,卻娶二婚頭,大夫人總是有些怏怏。
只有她那個傻四弟妹,沒心沒肺成日里樂呵呵的,竟半點不覺得兒子委屈,簡直不像一個親生的娘。
但凌昭終究是人家的兒子,凌昭的妻子也終究是要在這個親婆婆跟前盡孝的。
大夫人再不快,也不能表現出來,作為凌家下一任家主夫人,她得按下私心里的情緒,表現得支持這門有力的聯姻。
至于凌侍郎,凌侍郎甚至覺得凌昭是在為了娶定遠侯為岳父犧牲了自己的初婚權。
在他眼里,懂得取舍,是政治成熟的表現。
若有遺憾,多納幾個良妾補償便是了。
永康元年九月,定遠侯沈赫城的長女出嫁,
喜轎是定遠侯世子背她上去的。定遠侯夫人為她發嫁。林太嬪隱于女眷中,含著歡喜的淚,親眼看著她上轎。
嫁妝是庶弟們從北疆押送過來的。十里紅妝,繞城而行,不見頭,不見尾。唯見滿街的喜慶紅色,沉沉箱籠,一路撒著喜錢。
京城萬人空巷,都擠到大道上看熱鬧,搶喜錢。
林嘉蓋著蓋頭,聽著喜慶喧鬧,吹吹打打。八抬大轎平平穩穩,蓋頭四角垂著的珍珠墜子微微地晃。
待抬進中門,喜轎落地,轎簾掀起,一只手指修長、骨節有力的手出現在林嘉有限的視野里。
那只手伸開,手心向上,期待著。
林嘉凝視片刻,把自己的手交給了他。
凌昭緊緊握住她的手,牽著她從轎中慢慢走出來。
他將紅綢放進她的手中,將她的手心合上,讓她緊緊攥住那紅綢。
眾目睽睽之下,探花郎的每一個動作都既溫柔,又有力。
因他唯恐這是夢,總覺得不真實。
小心地牽著她,來到了正堂。
四夫人穿著吉服坐在上首。她這樣性子的人,看著這一對璧人,想起他們經歷的一切,都忍不住雙目含了淚。
贊者唱禮。
一拜了天地,二拜了高堂,夫妻盈盈對拜。
父母之命,媒妁之,門當戶對。
禮成。
待入了洞房,眾人期盼中,新郎挑起了新娘的蓋頭。
義德縣主極少對外交際,見過她的人很少。雖然很多人聽說過她美貌,但到底美到什么程度,終是未曾親眼見過。
便連凌侍郎夫人,都有些緊張,總是怕傳溢美太過,名不副實,委屈了凌昭。
直到蓋頭掀起,林嘉明眸抬起,與凌昭四目相望。
喧鬧的新房中忽然靜得落針可聞。
鳳冠霞帔。
清艷的容顏瑩瑩生輝,眸光沉靜,沒有尋常女子的羞怯或者不安。
兩人相視微笑的模樣,竟令人生出皎月清輝之感。
凌侍郎夫人終于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是夜,賓客散去,紅燭滾滾,喜帳低垂。
燭光將帳子里也映得通紅。
林嘉的面孔嬌如芙蓉。
凌昭凝視著她,忽然淚濕了眼睫。
“嘉嘉,你終成了我的妻。”
“我在西疆關外,常想,我若是死了,你以后會不會再嫁給別人。”凌昭道,“我原以為,自己心里自是想你能有良人相伴,白首共老,子孫滿堂的。”
“可偏每次一想,就好恨,恨得咬牙。”
“便告訴自己,凌熙臣,你不能死。”
“你得回去娶她。”
人生的事,許多曲折,一難盡。
只謝蒼天,縱頗多曲折,有情人終是成了眷屬。
林嘉嘆一聲,撐著床俯身過去,吻干他臉上的淚痕。
她道:“凌熙臣,其實那時候我在北疆也常想,若你死了,我也后悔。”
凌昭抬眸問:“后悔什么?”
林嘉沒說話,卻拉開了他的衣帶,推著他的胸膛,將他推倒。
她占據了上方,俯身看著他的眸子,告訴他:“后悔兩個人,明明兩心相知,兩情相悅,卻直到生死離別,都未曾皮肉骨血相融過。”
她凝視他許久,低下去吻他。
閉上眼,便看到梅林里的謫仙,水榭里的君子,看到他一步步,是怎么走到她的身邊,執起她的手。
凌昭的手插進她的發中,待嘗盡纏綿,他緊緊抱住懷中人翻身,移天換地。
紅帳微動。
中衣、紅袴,刺繡精美的小衣……一件件落在腳踏上。
紅燭嗶啵,鴛鴦呢喃。十指交扣,抵死纏綿。
那些無人可訴的癲狂悖亂都成了真。
林嘉與凌熙臣,兩個相知相愛之人,終是皮肉骨血都融作了一體。
喟嘆迷離,饜足貪婪。
縱有許多曲折,也在這一刻都焚了去。
十指緊扣,任紅燭燃盡,也不曾放開。
世間盲婚啞嫁許多,兩情相悅難得。
吾與卿,何其幸。
凌昭最后看了一眼懷中的人,終于肯閉上眼,與她沉沉相擁而眠。
全文完·無番外
壬寅·端午·袖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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