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日高照。
薛長老感覺自己已經是個廢人了。
雖早已知道魔尊本人息怒不定,十分厭惡生人在魔宮附近徘徊,但薛長老并沒有想到,偌大一個魔宮之中,居然連魔宮影子都見不到幾個。
而外界人們所想象之中魔宮的姬妾美人更是一個都無,就連侍女都各個都穿得嚴嚴實實,還要用黑紗遮臉,看不清長得是人是鬼。
魔修因所修煉功法的緣故,大多放縱欲望,如魔尊這般做派的,少見得簡直像是泥潭里一群烏漆嘛黑的黑鴨子里忽然冒出個白天鵝來。
然而魔尊并不是白天鵝。
他扇起翅膀來,恐怕比天底下最黑的烏鴉還要黑。
且一巴掌就能把黑鴨子們扇到泥潭里尸橫遍野。
如同現在的薛長老。
魔宮人少,可想而知需要打掃的地方便很多。
但薛長老一開始并沒有想到會這么多。
從前方魔宮大殿到之后彎彎繞繞的回廊,又到里面連綿的十多座宮殿掃到后方花園,薛長老拿著掃帚苦不堪。
他一個大乘期的魔修,放在哪里不是一方大能,而今竟然淪落至此,每想到這里,他便恨不得回去用唾沫將當初想出餿主意的自己給淹死。
而掃地還不是最無奈的事情。
最無奈的是,在魔宮里,他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見到一些不該見到的東西,看到一些不該看的人。
比方說。
前日他掃地掃得滿頭大汗的之時,看見膳房之中有炊煙冒出。他正好也有些嘴饞,便想要進去瞧瞧有什么東西吃的。
他想,膳房好端端一個烹煮之地,掌膳的應當不會還是那些用黑紗蒙面看著滲人的侍女們了吧,說不定他還能交個朋友,好打發在魔宮當差的時間。
薛長老喜滋滋走進去。
然后,他便看到了挽著袖子,站在冒煙的灶臺面前的……魔尊大人。
魔尊似笑非笑地看過來,面容似乎還帶著些許沒有消散的慵懶饜足,十分俊美。
只是眸色如血,眼底戾氣深重,仿佛藏著尸山血海,讓世人們大多時候都忽視了他俊美容顏,只覺恐懼驚悚。
薛長老感覺自己仿佛已經是具尸體了。
聲音也結巴起來,“屬下不,不不……知尊主在此,無意冒犯,馬……馬上便走。”
忙轉身,想要往外面逃去。
然而膳房的門卻忽然啪的一聲在他面前關上。
“急著走做什么。”魔尊漫不經心的聲音從他身后傳來,“正好,你,過來嘗嘗本尊做的糕點。”
魔尊親手下廚做糕點,然后叫他品嘗?
薛長老感覺整個世界都不真實了。并沒有感覺到受寵若驚,反而兩條腿都在打顫,疑心是不是魔尊研制出了新的毒藥,要拿他第一個試。
卻不得不轉身挪過去。
魔尊的手在灶臺旁邊敲了敲,那里確確實實放著一碟糕點。
幾枚淡綠色的糕點放在白磁碟上,上面撒著許多杏花,看著還有點……好看。
這是魔尊做的……杏花綠豆糕?
薛長老小心翼翼挪過去,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塊放入嘴中,又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臉色由白變青。
太甜了。
甜得仿佛灑了兩斤糖在里面,杏花的香味被完全蓋過,甜過之后仿佛在發苦,還牙疼。
可是當著魔尊的面,薛長老只能把杏花糕默默咽了下去。
魔尊饒有興致,“如何?”
薛長老臉色有些扭曲,“還,還行……不對,好吃,太好吃了,尊主的手藝當真是世間一絕啊!”
魔尊漫不經心道:“說實話。”
薛長老艱難咽了咽口水,有些猶豫,摸不準魔尊究竟是個怎樣的想法。
說起來,這么甜的糕點,這真的是人類能做出來的嗎?魔尊的味覺是不是出了點毛病。
迎著魔尊血紅冰寒的視線,薛長老抖索著嘴唇道:“稍微……有些太甜了。”
聞,魔尊并沒有發怒,反而點了點頭,又問他:“顏色如何?”
薛長老開始疑惑,那碟糕點什么顏色魔尊自己不會自己去看?
那樣一雙血淋淋的眼睛,難道還是擺設不成。
當然,這想法他并不敢說出來,有先前教訓,他甚至不敢多加揣摩魔尊意思,顫顫巍巍老實說道:“顏色翠綠,十分漂亮。”
魔尊“嗯”了一聲,臉上并沒有露出什么欣悅之色。
薛長老想這一回魔尊應當可以放他走了吧,卻又聽到魔尊淡淡聲音,“魔宮的地你暫且不必掃了,就留在此地嘗嘗本尊手藝罷。算是本尊念在你整日辛勤,給你的犒勞。”ъiqiku.
薛長老:“……”
于是不得不留在膳房,吃了一天糕點。
吃到最后,嘴已經麻了。
魔尊做出的糕點味道實在一難盡,不是滋味太重,便是沒什么滋味可。
他眼睜睜看著魔尊從兩大勺糖慢慢增減,每做出成品便要他品嘗,還要仔細說出感受。
仿佛在逗著他玩。
然而薛長老并不敢多。
直到魔尊終于端出來一碟色香味俱全的杏花糕,薛長老肚子已經渾圓,眼看是裝不下了,已經控制不住驚恐地看著那碟糕點。
魔尊似乎心情很好,甚至對他笑了笑,并沒有把那碟糕點遞過來,十分和藹道。
“既然吃飽了,就回去干活吧。”
薛長老松了口氣,感覺劫后余生。
已經傍晚。
魔宮后殿花園很大,薛長老一個人站在寂寞秋風里,孤獨地掃著地上落葉。
直到月上梢頭,才掃了一半。
他掃到一處偏僻之地,忽然目光一凝。
透過樹影婆娑,可以見到花園深處,有一處碧綠的蓮池。
而蓮池之中有一個石亭。
石亭中有兩個人。
是尊主和尊主夫人。
尊主夫人依然是一身白衣,如雪似的白發柔順地披散身上,銀睫低垂,被魔尊抱在懷里,像一只皮毛雪白漂亮的貓。
魔尊手邊放著那碟杏花糕,正在側頭與他說話,時不時便拿起一塊杏花糕,喂到尊主夫人口中。
尊主夫人吃東西十分緩慢,而魔尊又禁錮著他雙臂,不讓他抬手去接那塊杏花糕,于是尊主夫人只能就著魔尊的手慢慢吃,銀色睫毛像扇子一樣輕輕顫動著。顫得人心都要融化。
好好一塊杏花糕吃了半日,尊主夫人剛把最后一點咬進嘴里,魔尊便又湊上去搶。
尊主夫人唇被魔尊堵住,臉頰浮上一點盈盈水潤的緋紅。
魔尊十分壞心眼,搶了尊主夫人的杏花糕不說,還要掠奪他口中瓊漿玉液。晶瑩的液體沿著夫人唇角滑落,還有懸在眼尾,又被魔尊一寸一寸舔去。不一會兒,尊主夫人雪白的臉頰上便被舔出大片濕漉漉的水光。他扭過臉想要躲避,修長白皙的脖頸卻被魔尊叼住了。
尊主夫人似乎想要起身,卻被魔尊手臂牢牢按住。魔尊將頭顱靠在尊主夫人的頸窩,很快在上面咬出一個個緋紅牙印。尊主夫人身體顫抖著掙扎。卻掙扎不動。
雖然這么形容有些冒犯。
但薛長老還是覺得,在尊主夫人面前,魔尊屬實仿佛一條瘋狗。
還是餓了很久,怎么也吃不飽的那種。
魔尊仿佛確實吃不飽。
光啃脖子似乎已經不足以滿足他,他將尊主夫人整個抱起,放在了石桌上。
尊主夫人肢體很柔軟,躺在石桌上就像是一捧融散的春日初雪,白發沿著桌沿傾瀉。
薛長老忽然意識到,接下來的東西恐怕不是他可以繼續看的。
然而他的眼睛卻始終難以移開夜色里那一點雪白。
對于常年在黑暗之中廝殺爭斗的魔修們而,這樣的雪白潔凈足以教人瘋狂。
忽然,一片樹葉從他頸邊飄飛而過。
溫熱的鮮血和劇痛讓他終于回神。
手摸上差一點點就要把他整個脖子割開的傷口,薛長老艱難咽了一口唾沫。
站在風中飄蕩的若有似無殺意之中,他匆匆忙忙拋下掃帚,拔腿狂奔。
驚起樹林中一片鳥雀。
薛長老終于意識到,這份差事并不是那么好當的。
然而杏花糕之事只是一個開始。
即使他平日已經刻意遠離了膳房,然而魔尊的手段卻非他所能想象,這整座魔宮就像是一只噬人的猛獸,能夠迷惑人的心智。往往他掃著掃著,不知不覺便會走到膳房之前。m.biqikμ.nět
尊主要長久為夫人洗手作羹湯。不止糕點,還有許多菜肴。
薛長老還能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