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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地小說網 > 病美人[重生] > 第 131 章 金玲

            第 131 章 金玲

            他正在攀登階梯。

            烈日炎炎,天宗三千長階,他才走一半,便已滿頭是汗。

            有一陣風從他頭頂掠過,將他長發吹得飄飛。他有些好奇地仰起頭,看到有人御劍自上空而過。

            聽說元嬰期的厲害修士才能御劍飛行,他還沒進到宗門,竟已經遇到了這樣厲害的高手。

            這便是傳說之中東洲第一的仙門嗎?

            心中憧憬更甚,他摸了摸小心翼翼掛在脖頸上的墨玉。

            終于登到了長階盡頭,有人正站在那里。

            那人一身白衣,長相漂亮柔美,看上去十分親切,見到他時,定定凝視他片刻,從臉到身上配飾,而后便笑著朝他走來。

            “終于等到你了。”

            對方告訴他,自己叫容染。

            容染。

            原來這就是當年他在桃林里救下之人的名字。

            他好奇觀察四周,宗門之中一切都讓他感覺新奇。

            穿過外門藏秀峰之時,見到峰頂上有一棵極為高大的樹,艷紅樹葉與金色花朵交錯,看上去美不勝收。

            容染注意到他目光,輕笑介紹道。

            “那是外門的金玲樹。金玲樹一年四季花常開,那棵金玲樹在外門也有百余年時光了,一直都是這般郁郁蔥蔥模樣,也算外門一景。”

            他懵懂地點了點頭,問道:“師兄現在是要帶我去外門修行嗎?”

            “不,”容染溫和道,“師兄現在帶你直接去內門,你以后跟著師兄修行便是。內門資源比外門要豐富許多,你是我救命恩人,我是不會虧待你的。”

            他被容染帶到了內門雁回峰。

            容染安排好他住處,給了他宗門基礎法訣,還有劍術。又告誡他,容貌對修行者而,是最無用的東西。

            對方給了他一張面具,教他戴上。

            他很聽容染的話,也很信任依賴對方。

            就像當年在桃林深谷之中他們相依為命一般。

            即便日日佩戴面具,惹來同門怪異的目光。筆趣庫

            而因此,他進天宗多年,除容染之外,未能有一個交心朋友。

            容染對他也很好。

            時常看望他,照顧他,送來資源丹藥,教他劍法修行。

            直至那場秘境大火發生。

            他獨自坐在院中,不明白自己為何將容染心心念念的還神丹找回給對方,對方卻越來越少來見他。

            仿佛與他隔開遙遠距離。

            因為幼時經歷,曜日皇宮之冰冷幽深的宮墻所帶給他陰影,他十分害怕孤獨。

            當年桃花林,容染已經拋下過他一次。

            他不想要再被對方拋下。

            然而刻意去見,容染卻始終避而不見。

            往常會帶給他的資源功法,也全然不再出現。

            他被迫學著一個人在天宗之中修行。

            去星泉峰接宗門任務,被同宗弟子圍住刁難,有為玄服高冠的男子路過,隨手出劍為他解圍。

            那劍光很美。

            以他當時的修為和眼界,還沒有見過這樣美的劍法。

            “大師兄。”

            他聽到那些宗門弟子這樣喚那人。

            大師兄賀蘭澤。

            他惦念著對方那次出手相助,惦念著那道令他感到目眩神迷的劍光,懷著想要結交對方的心情,鼓起勇氣向對方攀談。

            賀蘭澤顯然已經忘記了當時的事。

            其性子目下無塵,對他請教問題顯得很不耐煩。

            三番四次嘗試,都是無功而返。

            直到親手準備的禮物在對方生辰宴上被踐踏,他才知道自己在對方心中,或許,并沒有什么好印象。

            鼓起的勇氣消弭殆盡。

            于是又一次把自己龜縮了起來。

            他不再去尋找容染,也不再向賀蘭澤請教問題。

            一個人吃飯,一個人修行,一個人在竹樓里看書。日子過得長了,似乎獨自一人,也并沒有那么難以忍受。

            他接了宗門任務,要去往外門送信。

            回來經過朔風崖的時候,他又一次看到那棵郁郁蔥蔥的金玲樹。

            滿樹鈴鐺似的花朵在風中飄搖,很是可愛。

            忍不住走過去。

            卻發現金玲樹之下倒著一人。

            看身形應當是一個少年,亦或者少女。

            鮮血從那人的身上流淌出來。

            他快步走過去。

            將那人翻身過來,卻倒吸一口氣。

            那人的容貌被燒毀,模樣傷痕累累,丑陋猙獰。

            若非他曾在鏡中見慣自己被燒傷的模樣,恐怕剛見到對方容貌,便會因驚嚇而逃離。

            只是那人真正的傷處并不在臉上。

            而是在腰腹。

            幾道深深的鞭痕橫跨對方腰身,傷處衣服破開,血肉翻滾,可以見出用鞭的人毫不留情。

            怎會有人對天宗弟子下這么重的手。

            他深深蹙起眉,撕開自己白衣,幫那人處理了腰腹上傷口,又妥當包扎。

            給對方喂了幾顆療傷丹藥,觀察對方情況。

            對方醒得很快。

            幾乎他喂藥下去,便緩緩睜開了眼睛。

            對方面上傷痕丑陋,卻有一雙形狀漂亮的眼。只是那雙眼瞳很黑很沉,空洞無光。

            對方低頭看了看綁在自己腰腹傷口上的白色衣物,便強撐著站起身,并沒有開口道謝,便轉身要走。

            他將對方喊住,提高聲音問道。

            “你是哪里的弟子?宗門里禁止私自用刑,究竟是誰讓你受這樣重的傷?”

            那人沒有說話。

            依然一步步緩慢走著,動作宛如僵硬的木偶。

            他蹙起眉,到底擔憂勝過其他,上前將對方扯住。

            對方身形瘦弱,身量只及他肩頭。單看身形,依舊辨不太出男女。

            他放柔和了聲音,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對方仰頭看他,黑沉目光仿佛一潭死水。

            他道:“你是不想開口,還是沒有辦法說話?”

            對方依舊沒有說話,好似確實是個啞巴。

            可是即便啞巴,也好歹給些反應呀。

            他不禁有些氣餒。

            再一次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沒有與人結交的本領。

            天色已暗。

            再這樣拉拉扯扯不成模樣。

            而且他聽說外門弟子都有夜禁的規矩,遲會可能會讓這人受更重的處罰,他只能放對方回去。卻又忍不住再次喊住對方,有些慌忙組織語道:“我……我喜歡看花,閑暇之時便會來朔風崖轉一轉,你日后若還是受私刑處罰,便來此地找我。師兄一定會給你找回公道。”

            他是第一次在其他弟子面前自稱師兄,臉頰微微有些紅了,只不過隱藏在面具之下,無法看見。

            對方腳步頓了頓,消失在夜色中。

            第二次在金玲樹下見到對方,已是半月之后。

            不知是否是因為當時對方身上的鞭傷太過觸目驚心,還是因為對方臉上的傷痕讓他感到同病相憐,他一直沒有忘記那個瘦弱身影,時不時便會去外門遠遠看一眼朔風崖上有沒有人在等他。

            他遠遠便看見那瘦弱身影站在樹下,一身弟子袍,風吹過那人衣物,愈顯得空蕩。他急匆匆走過去,發覺那人這回身上并沒有什么外露的傷痕,被傷痕覆蓋的臉龐也看不出具體面色,只是裸露在外的手顯得很蒼白,手腕纖細仿佛一折就斷。

            看見他來,那人眨了眨眼。他眼中黑沉空洞好似消散了一點,晨光映照進去,泛出一點光亮。

            他擔憂地看著對方,“你此番來這里,是特意來尋我的嗎?”

            對方這回終于有了反應,點了點頭。

            “是有人又用私刑責罰你了?傷在哪里,需要我幫助嗎?”他關切道。

            對方搖搖頭。

            而后從懷里取出了一樣東西。

            是一朵花。

            一朵純白色、形如蝴蝶的鳳仙花。花開得極美,花瓣上還盛著清晨的露水。

            對方將花遞給他。

            他怔住了。

            “為、為何要將花送我……”他話語頓住。

            他記憶好,很快便想起之前說因為喜歡看花,所以會經常到金玲樹來的借口。當時他只是隨口一說,卻沒有想到有人會記在心里。

            這是第一次有人給他送花。

            他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把花接過來,又試探揉了揉面前人的腦袋,柔和了聲音道:“謝謝,我很喜歡。”

            眼前人并沒有什么反應,只是任著他揉,眼睫低垂微顫,竟似是很乖巧的小動物模樣。

            “你叫什么名字?”他再一次問道。

            眼前人眨了眨眼睛。

            他無奈道:“原來你是真的無法說話。你識字嗎?”

            眼前人搖了搖頭。

            他更加無奈,“總歸得有個稱呼才是。”他看了一眼飄落滿地的金鈴花,道:“我們在金玲樹下遇見,不如……便喚你玲兒如何?”

            對方又眨了眨眼,并沒有搖頭拒絕。

            于是他就當對方認可了這稱呼。

            “玲兒。”他又念了一遍這個名字,覺得十分可愛。

            雖然,和眼前人死氣沉沉的模樣并不太相符。

            玲兒眨眼。

            他覺得對方實在像一只戳一下才動一下的小動物。那雙黑沉的眼睛看久了,竟有些可愛。

            想起之前對方身上所受傷痕,便更覺憐惜。

            玲兒這樣的性格,在宗門之中,大抵也沒有什么朋友。

            如他一般。

            想了想,他牽著對方手,坐到樹下,講些在宗內宗外的趣事見聞。

            他實在不會如何說話,這些年一個人待著久了,就更不會說話了,講述內容干干巴巴的,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許尷尬,只不過一轉頭,卻發現玲兒聽得似乎還很認真。于是才重新地聚起信心,繼續講了下去。

            到傍晚,玲兒便該回去了。

            這次之后,他每隔一段時日便會在金玲樹下見到玲兒。

            玲兒每次來都會給他帶不同的花。

            那些花生得嬌俏漂亮,他帶回去插在書房的花瓶之中,便會得幾日的好心情。

            他給玲兒講宗門內外的趣事見聞,趣事見聞講完了,便講劍法,講修行,講自己的生活。玲兒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無論他講什么,都聽得很專注。

            他其實并沒有他自己所想象那般適應孤獨。

            有人陪伴,和一個人待在那間空蕩蕩的竹樓,是不一樣的。

            他開始期待每次與玲兒見面的時候。

            金玲樹四季花開,郁郁蔥蔥,自初春到晚冬,未曾變過模樣。

            而他們之間似乎也有了默契約定,每月月中之時,會到金玲樹之下相見。

            深冬之時,青云山下了薄雪。

            他將這月以來積攢的話都說完,側頭看,卻發覺玲兒已睡著了。

            這很少見。

            每次聽他說話的時候,玲兒都很認真,很專注,黑沉的眼睛里仿佛有微光。

            是太疲憊了么。

            或者是冬日冷寒,教人想要入睡。玲兒的衣物有些太過單薄了,雖然修行之人不畏冷寒,但玲兒修為分明未到筑基,多多少少,應該還是會感覺冷。

            于是從儲物戒之中取出一張薄毯,想要給他披上。

            靠近卻聞到了一陣血腥味,從玲兒衣物之中溢出來。

            他蹙眉。

            將玲兒抱回自己竹樓,解開衣物,卻被他身上密密麻麻的傷痕嚇了一跳。

            那些傷痕許多已經是舊傷,但有的還很新,正在滲著血。

            怎會如此。

            他握緊了拳頭。

            這些日子他沒有在玲兒身上發現外露的傷痕,本來以為之前玲兒身上的鞭痕只是對方師長一時氣憤所為,只是偶爾,而且玲兒后來也沒有向他求助,便沒有想去插手對方之事。

            沒想到,玲兒所受的虐待其實從來沒有停止。

            每次見他的時候,他是否也是帶著滿身傷痕而來?而他竟然沒有一絲發覺。

            他為玲兒上好了藥,用繃帶處理滲血的傷,便坐在床邊,有些氣悶地等待對方醒來。

            玲兒醒來的時候眼眸還有些迷蒙。

            外界已經天黑,玲兒眨了眨眼,便想要下床。

            他握住玲兒的手,沉聲道。

            “今日你哪兒也不許去,好好給我在這里療傷。”

            玲兒困惑地眨眼,低頭看自己身上的繃帶。

            “為什么受了傷不告訴我。”他道,“那些人……這樣對你多久了?”

            玲兒沒有回答。

            他再一次感到氣餒。

            坐在床邊,月光灑入。他坐在玲兒身邊,不教對方偷偷離開,眉頭緊擰,思索許久。

            他做了一個決定。

            “以后你便留在我這里,不要再回去了。有什么事,我護著你。”他道,“只不過,你是外門弟子,在內門生活或許有不便。正好,我修為已經金丹,按照宗門規矩,可以在外門挑選一名弟子收為徒弟。”

            他凝視著玲兒,“你愿意當我的徒弟嗎?”

            玲兒睜著黑沉的眼睛看著他,瞳孔映著月光和他的身影,深處似乎氤氳著什么東西。

            過了好半晌,才緩緩點了點頭。

            他慢慢呼出一口氣。

            收徒是一時沖動的決定,只是為了將玲兒留在內門,不再受他人傷害。

            可他自進入宗門以來,就沒有過師父教導,他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為人之師。

            且他一直視玲兒為自己的好友,而今平白高了一個輩分,也不禁有些臉紅。輕咳一聲,道:“明日我帶你去宗門登記,取身份令牌,需要你名諱,不能總是玲兒玲兒地喚你……”

            又想起玲兒不識字,又沒法說話,甚至有無自己的名諱,也不可知。但要想玲兒在內門生活安穩,身份令牌還是早日取得為好,于是道:“先這樣吧,你暫且先隨我姓,先把身份令牌領回,等你長大,通曉識字之后,再幫你把名諱更改過來。”

            玲兒十分乖巧,對他的安排,只是順從地點點頭。

            第二日,便拿著到手刻著“葉玲”二字的令牌在手里摩挲,似乎很是喜歡的模樣。

            他給玲兒置辦新衣,又鋪了一床綿軟床鋪,把玲兒打理得整整潔潔。

            空蕩的竹樓終于有了些許人氣。

            第一次為人之師,他并不知道自己應當做些什么。

            于是從藏書閣之中取來了許多有關為師之道的書籍研讀。

            挑燈夜讀數日,總算有了些認識。

            于是定了教學計劃。

            首先是要教會玲兒識字。之后便要教他功法,引他修行。為師者更需傳身教,不偏私,不藏私。

            師者如父,徒弟若子。

            關于最后一句,他并不很明白,只因他前半生未曾感受過所謂父子親情。只是他想,既如父子,當是要將自己所有期許與關懷都加諸對方身上。

            玲兒十分聰慧。

            不必細教,許多東西一點就通。

            而且傷好之后,便總是趁他不注意時,便忙前忙后,將竹樓里一切收拾得妥妥帖帖,還在竹樓之外種了一片花海。

            許是環境變好了,玲兒的身形也長得飛快。

            未半年,竟已經和他長得差不多高了。

            其實一開始與對方見面時候,玲兒單薄瘦弱的身形,曾讓他誤會過對方是女孩,玲兒這名字,便是他由著印象而取。后來發覺對方其實是少年的時候,已經叫慣了,便沒有再去改。

            玲兒做的飯也很好吃。

            模樣精致,尤其于糕點甜食,也不知玲兒是從何而學。每每他在書房看書疲憊,夏日時候對方便會端上一盞梅子湯,冬日便溫一杯甜姜茶。性情溫順,事事妥帖。

            他有時候忍不住會想。

            若不是玲兒并非女子之身……

            而后強迫自己止住想法。

            師徒之間,不情愛,這是道門規矩。

            或許他是寂寞太久,才會對徒弟的陪伴而心生悸動。這不應當。

            玲兒的年歲才十六七,他卻對其生出這等心思,著實不該。

            于是有意拉遠距離。

            玲兒似乎覺察到,卻也不問。

            只是他偶爾坐在書房時候,會看到玲兒站在門邊,用那雙幽幽沉沉的黑眸凝視他。

            玲兒嗓子是被神火所傷。

            同樣是經年之前那場秘境中的大火。

            這些年,他找了許多方法為對方醫治。收效甚微。

            神火的傷勢難治,他自清楚。

            就如他臉上的傷痕,而今依然能夠感覺到灼燙的痛楚。

            他曾想,若是自己能夠重新回到那場大火,他不會再幫容染找那顆還神丹,而是盡力去將那時候的玲兒救出,讓玲兒不必再受無法根治的神火傷勢所苦。

            所以,他并沒有想到,忽有一日,玲兒能夠開口說話。

            那聲音沙沙啞啞的。

            像是冬日的枯枝,被碾碎的聲響。發聲緩慢,一字一頓。

            對方對他說的第一句話是。

            “師尊。”

            他訝異地從書卷之中抬頭,見到身形抽長的青年站在他面前,俯下i身,手掌覆住他放在書頁上的手背。

            青年又低低喊了一聲。

            “……師尊。”

            訝異過后是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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