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辭在天成私立當吊車尾的事一直在霍家廣聞流傳。
這種傳承百余年的名門清貴瞧不上不學無術的紈绔,平庸的后代意味著階級跌落,是門第衰敗的象征,越是含著金湯匙出生,就越要付出比普通人更多的努力,因此“家主的小先生天資愚鈍”便成為了那些覬覦本家的旁支親戚們津津樂道的談資。
得知葉辭期末排名一口氣前進了一百五十多名,林瑤捺不住,急欲向人顯擺一番好撒撒那一肚子閑氣。正巧七月霍昌裕過壽,她喜滋滋地用工具人老霍又辦了一次家宴,宴席重點一半是祝壽,另一半是慶祝葉辭學業進步。
“……小辭你就是太謙虛,什么叫中下游?再說天成的中下游與普通學校的中下游,哪里是一個概念?”餐桌旁,林瑤親親熱熱地挽著葉辭手臂,娓娓地反駁他的“中下游”論,“再者,你之前為了照顧你媽媽休學過一年多,用這半年硬生生攆上了一年多的進度,接下來的進步只會更快,我看你再努努力,多的不說,考個年級前五十、前三十,那是一點兒問題都沒有的,聽瀾你說是不是?”
霍聽瀾正用公筷給葉辭添菜,聞,先肯定葉辭的學習能力:“嗯,理論上不成問題。”語畢,朝葉辭瞟了眼,溫柔安撫,“但小辭壓力不用太大,排名這方面……”
不必給自己設置硬性要求。
他本想幫葉辭減壓,奈何葉辭被長輩大夸特夸又寄予厚望,整個受寵若驚,不待霍聽瀾說完,那小腦袋已朝林瑤急急點了好幾下,還立上軍令狀了:“我再,再努努力,高,高三下學期……一定能進年級前,前三十!”
攔都攔不住。
霍聽瀾莞爾。
“這才對嘛。”林瑤母愛泛濫,溫婉一笑,難得放下身段“伺候”人,抬手掀開葉辭手邊小盅佛跳墻的蓋子招呼道,“小辭先嘗一嘗燉品,放涼就不鮮了。……”筆趣庫
這小孩兒太乖了,又有股難得的純真勁兒,哪哪都惹人疼,也怪不得她兒子這幾個月性情大變,把人當心尖兒肉一樣護著。
要說哪里不足,唯有一點。
這孩子說話……瞧著是不太利索。
現在口吃矯正應該也不是什么難事吧?
林瑤抿了口湯,淡淡犯愁,想等散席了找機會提醒一句,琢磨了一番,怕孩子聽了刺心,只得暫時將想法壓住。
一頓家宴吃了近三個小時。
席間,霍昌裕得林瑤授意,以壽星身份邀在場賓客舉杯慶賀葉辭學業進步。葉辭怕喝飲料不鄭重,緊急請離得最近的侍者給自己斟了小半杯不知什么酒救場,隨即起身一飲而盡。
那酒入口綿密凜冽,度數像是不低,葉辭直覺要糟。
喝完落座,見霍聽瀾瞄他酒杯,眸中隱露促狹,葉辭就確定要糟了。
果然,這酒上頭速度奇快。
當林瑤在一眾霍家人面前取出霍昌裕母親當年傳給她的翡翠鐲子,按家規轉交給現任家主的先生時,葉辭已是醉濛濛的了。
好在他醉也乖巧,不耍酒瘋,若不是眼神遲鈍,根本看不出已經醉迷了,林瑤說一句,他就軟軟吭一聲。
林瑤也不知忽然想到了哪層去,嘴角翹得摁都摁不下去,男左女右,她牽過葉辭左手,將翡翠鐲子給他戴上。
難得趕上長假,家宴開始前葉辭就答應過林瑤要留宿幾天,好好陪她說說話。
散席后,霍聽瀾帶他離開宴會廳,存著讓他吹吹夜風走幾步好醒酒的心思,稍繞了點兒遠,穿過花園回主宅。
夜里園丁都歇下了,園中靜謐,葉辭受酒精刺激,步態活潑了些,自顧自在前面走得拈花惹草。林瑤愛好花藝,園中不少奇花異草,葉辭撥撥這,碰碰那,像只好奇的幼貓。霍聽瀾小臂上搭著他的正裝外套,眉眼噙笑,不緊不慢地跟在后面。
兩人路過一面花墻時,霍聽瀾不經意朝墻頭瞄了一眼,喚住葉辭,揚手一指道:“小辭看——”
天已晚,庭院燈都開著,流光熠熠,映著花墻上的好東西——
一朵品種稀有的玫瑰。
花瓣自明艷金紅過渡至奶油色,不大像真實存在的花卉,若是拍下來發到網上,大概率要被說是p圖。
眼下的氣溫已不適宜培育這種嬌弱昂貴的花種,這株也不知怎么,開得格外頑強。ъiqiku.
葉辭小腦袋一仰,睜圓了水濛濛的杏核兒眼,望過去。
“漂亮么?”霍聽瀾問,饒有興味地端詳他。
他指花給他看,就是為了逗引出他這副天真訝異的情態。
“漂亮,”葉辭眨眨眼,“霍叔叔喜,喜歡嗎?”
“喜歡。”霍聽瀾答得漫不經心,只顧欣賞花墻映襯下的那張臉蛋兒。
結果,就這么一分神的工夫,葉辭瀟灑地一拽袖子,驀地朝花墻疾沖幾步,蹬著藤蔓間露出的紅白磚塊,跑酷式一躍而上,右手穩穩扒住三米五高的墻頭,趁那一秒不到的停滯用左手擷來那株玫瑰,飛身落下。
左腕上還戴著那枚翡翠鐲子。
這鐲子在拍賣行能拍出上千萬,環翠滿圓的老坑玻璃種,他因為不懂,又醉著,就這么戴著上躥下跳。
不知道的見了,還要當是哪家的少爺被慣得無法無天了。
說不清出于什么心態,霍聽瀾忽地笑了。
葉辭在地上站穩了,他醉得腦子不清醒,但也隱約明白自己剛剛耍帥了,只是不知耍帥效果如何,是否讓意中人動了心。見霍聽瀾望著他笑,他便在羞怯中透出絲得意,把玫瑰朝霍聽瀾一遞,小聲道:“您喜歡,我就給,給您摘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