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忽然不是怕死。
魏祁受傷的手臂上緩緩流淌下來的血液,濕潤了他胸膛上的衣料,讓她在那片溫熱里淚眼婆娑。
頭頂上依舊有凌亂的腳步聲,席容煙想要開口又怕出聲,緊緊埋頭在魏祁的懷里。
那些腳步聲顯然是不肯輕易離去的,雖說頭頂有橫長的大樹遮蓋,但火把從上扔下來,被發現具體的地方是遲早的。
懸崖上呼嘯的風聲里,魏祁低低的聲音落在她耳邊,聲音里依舊帶著他一慣的平穩:“煙兒,抱緊了別松手。”
席容煙不想讓魏祁分心,捏緊他后背上的衣料,凌亂的點頭。
魏祁往下看了看,緩緩松了環在席容煙腰上的手掌,在又一根火把扔下去的時候,他雙手捏著枝干緩緩朝著峭壁移過去,又在凹凸不平的懸崖上手掌緊扣,又深吸一口氣,腳往前蹬過去,就松手往下落,再緊緊捏在下面更粗壯的枝干上。
他再貼著懸崖邊移過去,上面突出的巖石足夠擋住上面的箭矢。
下墜的火把也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席容煙感覺到魏祁的胸膛上越來越濕潤,血腥味濃的她像是已經聞不到了。
他清晰的感受到魏祁的身體撐不了多久。
更何況他還承受著她的重量。
她抬頭,小聲道:“我也可以自己捏著樹枝的。”
“要不讓我試試?”
魏祁沒說話,隔了許久才聽到他低低的聲音:“你握不住的。”
“我們還在半懸崖。”
這話叫席容煙一顫。
半懸崖上,即便等到了人來救他們,那怎么下去。
剛才在上頭太緊張,所有的注意都在頭頂上,現在她才聽見下面的流水聲,說明下面是水。
她不知道水有多深,要是落下去……
她手上已經微微有些脫力,拽不住魏祁的身上了。
她也能清晰的感受到身子在魏祁的身上緩緩下滑。
他身上的血浸透了他的全身,濕漉漉又粘稠,她越發抓不住
但席容煙緊咬著唇沒有吭聲,或許一個人活著總比兩個人都死的好。
魏祁直到現在也沒有放開她,她心底是動容的。
她不想連累了他。
席容煙沒再開口,腦中閃過前世今生的許多事情,忽然在這個生死關鍵的時候全都釋然了。
耿耿于懷折磨的也是她自己。
她只是有些遺憾當初走的時候沒有去見見父親母親還有大哥一眼。
她咬著牙感受著自己緩緩的下落,她在想著要不要松手的手,腰上忽然握過來一只大手,伴隨著深吸氣的聲音,她的身子被魏祁往上提了提。
頭頂依舊是魏祁從容不迫的聲音:“累了?”
他的聲音響起的時候,仿佛他們不是在生死之間,仿佛此刻魏祁依舊成竹在胸,他們不會死。
席容煙紅了眼眶。
她更明白,魏祁在這個時候松手,他更有可能活下去。
但他沒有。
腳下滾滾的流水聲和懸空的腳底讓席容煙心頭難受,她咬唇搖頭,又問魏祁:“我們會死么?”
她在夜色中看不清魏祁的樣子,只能看見他隱隱約約的輪廓。
但她能夠感受到他低沉看來的目光。
頭頂半晌都沒有魏祁的回應,席容煙也并不抱希望魏祁能夠回應她。
她知道,活下來的概率或許很小。
她眨了眨眼睛,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下來:“要不你松開我吧,總比都死了的好。”
魏祁依舊不說話,只是環在席容煙腰上的手指又緊了一分。
這顆樹的枝干太粗,即便魏祁的手掌寬大,他也知道握不了多久。
腳下再沒有樹枝,只有崎嶇不平的巖石。
若是只有他自己,于他來說活下去并不是難事。
他更知道他的體力再耗不了多久,脫力的時候只能墜下去。
這個高度落下去,很難活著。
魏祁腳蹬在在突起的石頭上,用力將身體抬了抬,用手臂彎環在樹干上,又將懷里托著的席容煙用力往上抬。
額上汗水涔涔,傷口處的血滾滾往外冒,魏祁咬著牙,盡量用沉穩的聲音讓席容煙抬手握住枝干,他拖著她攀在他的后背上。
席容煙知道這時候她不能給魏祁拖后腿,連忙伸手去抱頭頂的樹枝。
手掌抱過去的時候她才知道為什么魏祁說她握不住,那枝干很粗,她兩只手都抱不住,手掌定然要滑下去。
她咬著牙費力抬著身子,在魏祁托在她腰間的手上移在了他的后背上。
魏祁等到席容煙在他背上抱緊了才伸手扣在凸起的石頭上往下。
時不時有滾落的石頭在魏祁腳底下滾落下去,席容煙在魏祁后背上慘白著臉,大氣都不敢出一聲,生怕兩人一起滾落了下去。
不知道爬到了哪里,底下的水聲越來越近,她聽見魏祁又響起的聲音:“把我的腰帶解下來。”
“你能行么?”
席容煙慌忙點頭:“我試試。”
她一只手緊拽在魏祁的肩膀上,一只手試著去夠魏祁的腰帶,試了好幾次才夠到,解開后讓魏祁咬住一頭,她將纏著的都解下來。
魏祁又讓席容煙將腰帶系在兩人手臂上系緊,打死結。
席容煙明白魏祁應該要帶著她落下去了,怕水流將兩人沖散。
她應著,用盡力氣纏了許久才纏好。
魏祁手上的力氣幾乎已經耗盡,腳下再沒可踩踏的石頭,這時候落下去,或許還有力氣從水中生還。
要是脫力落下去,一點機會都沒了。
并且他還中了毒,他沒告訴席容煙,只是怕她害怕。
他深吸一口氣,知道席容煙不會水,依舊用低沉的聲音讓她別怕,憋氣閉著眼睛,盡量別掙扎。
席容煙慌亂的應著,最后一句落在她耳邊的是魏祁低低的一句:“煙兒,信我。”
席容煙雖然怕水,但耳邊魏祁低聲沉穩的話還是讓她覺得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