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今身后跟著的這個少年卻步履如風勢在必得,她奔行間帶起的風聲仿佛某種邪惡囂張的、即將得逞的桀桀笑音,竟開始叫他覺得背后發汗,生出一種即將淪為她人獵物的緊迫感。
于是家奴被迫開始提前著手改變這場追逐游戲的規則。
除了腳下功夫,他更擅長掩蹤藏息。
是以少微如今除了要追人,更要找人,她每每眼睜睜地看著對方幾個閃身之下便不見了蹤影,可她分明又能清楚地判斷出對方并未能走遠。
這類似躲貓貓的游戲也讓少微一度挫敗,她自認五感之下的判斷力遠超常人,卻總是無法精準捕捉到這家奴行跡,此中固然有對方刻意的誤導與聲東擊西,可她總是上當,便說明她是一只菜雞。
但對方這好似死人一般的掩蹤藏息之能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少微根本沒時間在挫敗中停留,她腦子里只被一個聲音占據——這宛若死人游魂般的能耐,她也必要學來。
四月初的夜,烏云涌動不見月華,兩道身影時隱時現,仿佛一只小游魂在追著一只大游魂,若有人有幸目睹,必要徹底坐實四月游魂四處勾命的說法。
少微如此奔行十余里,輾轉追逐至一片竹林中,此處臨水,茅竹生長肆意,根系盤繞連結,竹葉疊密,奔入其中,猶如投身一片浩渺翠海。
臨近山水邊,夜風漸大,少微煩透了這沙沙作響的竹葉聲,這讓她更加難以辨認對方蹤息。少微苦尋一番不得,疑心對方已出竹林去,遂往前疾奔,打算先出了這迷宮般的翠林再說。
竹林如重重幔帳遮蔽,隨著奔行,少微闖過一重又一重幔帳,直到這幔帳只剩最后一層,翠色已淡,現出了稀薄灰藍的夜色。
少微卻在這最后一重幔帳前倏然止步。
她有所察覺地撥開那層細枝竹葉,將頭探出一點,定睛細看,只見前方景象似曾相識,昔日斷山已重現生機,橫倒著的山體籠罩著一層翠微,如同安靜沉睡的巨人身上生出了青色苔癬。
但讓少微止步的并非是這熟悉的斷山之跡,而是這斷山水畔前有一道孑然獨立的背影。
少微只看一眼便分辨出那背影輪廓分明是個少年,而絕非是她要追找的家奴。
無月之夜,斷山湖畔,怎會有人獨自出現在此處?
再定睛分辨片刻,可見此人身著鷃藍色袍服,與這灰藍天幕仿若融為一體,好似正是這方暗夜山水凝結出的天地之氣的造物,寂靜無聲,仿佛下一刻便會化作一縷藍煙或一只銅藍鹟鳥振翅而去。
想到那些關于游魂的傳,少微不可避免地生出一絲好奇,但付諸行動去滿足好奇心,必然還要建立在相對安全的基礎上,而此時此處此人皆充滿了未知之數。
少微很干脆地后退一步,正要收回那只撥開竹枝的手,打算原路返回之際,意料之外的狀況卻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