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少萍見話都說到這個份上的,也索性停下了手里的忙活,“你這次回來是參加吳江婚禮的?你從小跟吳江混在一起,人家現在都肯收心好好地找個人結婚生子了,你呢?”
“結婚不是湊合著過日子,我找到合適的自然會考慮,總不能為了結婚而結婚。”司徒玦不想在媽媽跟前說,她對愛情早已喪失了信任,絕望過一次已經夠了。
“你不擺正心態永遠都不會找到‘合適’的。”薛少萍遲疑了一會,忽然壓低了聲音正色問道:“你老實說,起云這些年等的人究竟是不是你?你跟他當年是不是有過什么?”
司徒玦一怔,別過臉去,“他等我?笑話!我跟他什么關系都沒有。╔總裁通緝愛╗”
“是嗎?”薛少萍半信半疑,“起云就是這樁事還讓我和你爸爸放不下心,他這幾年都是一個人過,平時什么時候回來吃飯說不準,可是每周五晚上鐵打不動地會回家,正好趕上你打電話回來的時候,這次你回國他也特意去機場接你……”
“因為我打電話回來的時間跟他回家吃飯的時間吻合,就可以判定他等我?那等一個人也太輕易了。他每天晚上吃飯的時間跟新聞聯播吻合,為什么不說他至今未婚是在等李瑞英?”司徒玦譏誚地說道。
“我也是看到有一次周五他在外面有事,又下著大雨,這一帶內澇得嚴重,車都熄火,他是淌著水回來的,正趕上你打電話的時間。坐了一會,外邊還有事情沒辦完,又淌著水走。我和你爸爸心里這才犯了嘀咕。”
“他變態的,變態的人能用正常人的心理去分析嗎?”
司徒玦的確是習慣固定一個時間打電話回家,習慣能讓她堅持。但是七年來姚起云從未在電話里跟她說過只字片語。
“你胡說什么。在我看來起云這孩子比你好得太多。”薛少萍本身也不過是半信半疑。說起來這就是中國父母的悲哀,司徒玦和姚起云過去暗地里有過的那一手,關系好一些的朋友都心里有數,唯獨做爸媽的人始終蒙在鼓里。
“他如果等的是你,那是你的福氣。”
“那我還真受不起那么大的福氣。媽,你別亂點鴛鴦譜,姚起云跟譚少城的事你難道不知道,要等他也是等譚少城,他們不是天生一對嗎?”
女兒話里太過明顯的不屑讓薛少萍有幾分不快,數落道;“你還真說對了,我就看著少城好,踏實、本分,是個好女孩,可惜她和起云沒成。”
司徒玦冷冷道:“是啊,這么好的一對也沒成,老天也真不長眼,可惜了。”
“真因為這樣我才為起云的終身大事操心,他為你爸的公司操勞,但也不能把整個人都搭進去。”
“他那么大的人了,自己會處理自己的事。”
“唉,本來我也這么想,但是昨天晚上他回家住,我給他收拾換下來的衣服,口袋里居然找到了安眠的藥,還有……”
小偷終于現形了。司徒玦聽出了媽媽的欲又止,問道:“還有什么?”
薛少萍保養得宜的臉上有一絲紅暈,“我還看到一張不三不四的名片,本來以為是他不小心放在口袋里,所以順手就仍進了垃圾桶,那孩子后來居然來問我要,結果他從垃圾桶里找了出來,連藥也一塊討了回去。”
司徒玦聽后表情古怪,“雖然找小姐是惡心了一點,而且靠安眠藥還睡不著就想著這個,更病態到了極點。不過他那年紀有需要也正常……正常。”
“正常什么?”薛少萍斥道,“我思量著他要是找個人成了家,什么都好了,女兒,昨天我跟你爸爸忽然有了個念頭……”
這一聲“女兒”叫得司徒玦心肝都顫了,這是媽媽七年來第一次那么叫她,終于在媽媽的心里再次有了她這個“女兒”。
“你也回來了,如果心里還有爸媽,就別走了,留下來,久安堂也需要你。”
司徒玦想著美國那邊自己一直非常適應也喜歡的工作和生活,但是另一頭是爸媽久違的接受和原諒,她怎能不動心。
“這個……我考慮考慮……”
“還有,你也年紀不小了,也沒個固定的對象,正好起云也要成家,都是知根知底的,不如你們……”
這話對于司徒玦來說無異于晴天霹靂打得她外焦里嫩,她張著嘴,一時間什么都說不出來。
薛少萍卻以為對于太有主意的女兒來說,沉默的開端是個好的預兆,這讓她得以接著往下說:“我昨晚問過起云的意見,他并沒有反對……”
司徒玦被希望點燃過的臉一點點黯淡了下來,原來爸媽讓她回來竟是為了這個。
“你怎么看,也不急著回答,畢竟終身大事,你是可以好好考慮,想清楚以后你會知道爸媽也是為了你好。”
“不用考慮了。”司徒玦笑了。
“你愿意?”
“除非我死!”
薛少萍聽到這斬釘截鐵毫無余地的話語,臉色也一僵。
這時廚房外邊傳來了一聲清咳,母女二人回頭,竟是姚起云靜靜站在那里,也不知什么時候回來的。他沒有看司徒玦,臉上也無甚表情,只是對著薛少萍說:“媽,我沒有反對也不代表我同意,這事您別管了。”m.biqikμ.nět
他說完就折身上了樓。
薛少萍搖頭,“你們啊,我難道是為了我自己?”
司徒玦喃喃道:“媽,難道你又是為了我?”
“你快三十了,以起云的條件完全可以找到比什么還鮮嫩的黃花閨女,你呢?難得他都沒說計較你以前的事……”
“所以你要我感激零涕地跟了他,恨不得跪下來吻他的腳?”司徒玦眨眼間淚如雨下,她寧可爸媽一如既往對她冷淡,都沒有如今這番讓她難過,“你別忘了當初你是怎么防賊一樣防著我跟他在一起。”
“那時你們還小,跟現在不一樣。”提到這事,薛少萍也有些尷尬。
“不是因為年紀大還是小,是因為你覺得你女兒破到沒人要,必須讓承了你們恩情的人來撿垃圾。還有你們關系的只不過是姚起云而已,怕一個久安堂還留不住他,怕他找妓女傷了身體,怕一個兒子的名義還不足夠親密,所以要把我打包送過去?”
“司徒玦,你一回來就說混賬話。”中年男人的聲音因憤怒而高揚,大概是跟姚起云同時回來的司徒久安幾步走了過來。“你簡直是不識好歹。”
“我是不識好歹,他都未必愿意,更不用說我再破再爛也看不上他!”
火辣辣的一記耳光打得司徒玦眼前一黑,她過了好久才把偏到一邊的臉擺正了,四下一片沉默,媽媽含著眼淚驚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爸爸的手還抬在半空,愣愣的,也不知是后悔還是沉痛,就連上了樓的姚起云也站在樓梯中央,怔怔地看著下面的殘局。
司徒玦添了添自己的嘴角,又疼又腥,她想她現在的笑一定非常難看,不過總比哭強。“爸,我本來還想問你身體怎么樣,現在看起來都省了,老當益壯,出手速度不減當年。那我就可以放心走了。你們教我做人要誠實,‘再見’這種話我看還是不說為好。”
她繞過司徒久安就往門口走。
“我送你出去。”姚起云在她父母面前依舊保持著風度,迅速從樓梯上走到她的身邊。
“不用。”
司徒玦當即拒絕。換鞋的她時候低下頭,木木地疼。
也就在這時,屋里的燈光閃爍了幾下,忽然就熄滅了。此時已近晚上八點,天暗了下來,老式格局的房子采光不太良好,一失去照明頓時陷入漆黑,眼睛不能及時適應之下,只覺得伸手不見五指。司徒玦一心只想著:上帝啊,讓我趕快離開這里。可是伸出手摸索,好不容易觸到了門把手。
她一旋把手,可惜沒有如愿,因為另一只手飛快地覆在她的手背,用力按著她。她的手心硌在他的手和金屬的把手之間,每一根骨頭都疼。
司徒玦做了決定,就算在父母面前她也要吐臟字大聲罵他是“賤人”。還未啟齒,卻渾身一熱,用了半秒她的大腦才接受這一訊息,她被某人緊緊地抱在了懷里。
那個“賤人”抱著她,或者說擠著她,如果這刻有燈光,想必那是一種極其丑陋且粗魯的姿勢,最大可能的每一寸肌膚相貼,想是要把她揉進身體里,這種姿勢差點沒徹底壓空司徒玦肺里的空氣,她下意識地掙扎,他的臉卻埋了下來,在她的頸彎里,濕濕地,跟他的身體一樣在顫抖。
司徒玦在這樣詭異的空間里也安靜了片刻,在他的手撫上她疼痛的臉頰之際,她終于恢復了正常的肺活量,在他耳邊用最輕卻最暢快的語氣表達了此刻心中全部的感受。
她說:“你讓我惡心。”
打火機輕微的響動里,姚起云已松開了司徒玦,或許讓他放手的還有那句只有他聽得到的耳語。廚房那端有光傳來,司徒久安找到了他的火機。
在他們把光明灑滿大地之前,司徒玦開啟了大門,頭也不回地離開。.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