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將軍府的朱漆大門轟然洞開時,雪粒子正打在鎏金門環上沙沙作響。
八匹披掛銀鎧的戰馬踏碎積雪,拉著飾有九旒白澤旗的青銅軺車駛出,車輿兩側立著持鉞甲士,每人身后都背著三尺長的鎏金盾牌,盾面
“忠勇”
二字在雪光中灼然生威。
寒風卷著碎雪撞在鎏金車轅上,十六匹踏雪烏騅馬齊聲嘶鳴,鐵蹄落下時震得青石板縫隙里的冰碴簌簌跳動。
八十一盞描金宮燈懸在玄色車架兩側,晃得御史府門前兩只石狻猊瞳孔里都淌著血光。
“這是天子出行才用的九旒白澤旗!詞將軍府出行怎敢用此規格?”
人群中有人驚呼,裹緊粗布襖子的婦人拽著丈夫后退,卻被身后拄拐的老漢用拐棍輕輕敲了敲手背:“當年六國聯軍破雁門關,是誰單騎沖陣殺退敵將?若無詞將軍,你我早成了異鄉孤魂!”
街道兩旁的槐樹枝椏早已被積雪壓斷,橫七豎八地躺在路邊,卻被百姓們連夜清出了丈許寬的雪道。
雪道兩側堆起的雪墻上,不知誰用樹枝畫出了持劍的門神,雖線條稚拙,卻一律瞪著圓鼓鼓的眼睛,仿佛在替天巡守。
賣炭翁的竹筐歪在墻角,炭灰在雪地上畫出蜿蜒的痕跡,卻被熱心的婦人用掃帚聚成“賣炭”二字,每一筆都撒了把粗鹽,以防積雪覆蓋。
行至朱雀橋,橋下冰河發出沉悶的開裂聲,如遠古巨獸的低吟。
河面上漂著昨夜未及打撈的河燈,燭火早已熄滅,卻仍有百姓冒著墜河風險,將新的燈盞推至冰面,那些用蘿卜雕成的燈座上,插著的松枝在風雪中倔強地挺立,像極了詞宋麾下永不彎折的槍桿。
御史府所在的青龍街忽然靜得反常,唯有風雪掠過空蕩蕩的酒旗,發出獵獵的響。街角的茶棚早早卸下了門板,炭爐上的銅壺咕嘟作響,卻不見一個客人。
“叩門!”
詞宋的聲音從鎏金面罩后透出,如冰河開裂般冷冽。
親衛統領陳七掄起八斤重的青銅門環,砸在朱漆大門上,響聲震得門楣積雪簌簌墜落,在地上砸出碗口大的凹痕。
門內傳來瓷器碎裂的脆響,混著壓抑的驚呼,卻無人應答。
“再叩!”
門終于
“吱呀”
裂開條縫,管家的半張臉探出來,卻在看眾軍身后的九旒白澤旗時,眼球幾乎瞪出眼眶。
他喉結滾動,想說什么,卻被侍衛統領一把推開,甲士們的鎏金盾牌瞬間擠入門縫,盾面上
“忠勇”
二字映著雪光,刺得人睜不開眼。
“左都御史何在?”
侍衛統領陳七一只手將管家抬起,“難道讓我家少將軍去見他?”
“在……
在西跨院!”
管家的腳尖離地亂踢,腰間的鎏金鑰匙串嘩啦作響,“大人昨夜突感不適,正在……”
“突感不適?”
詞宋冷笑一聲,“不適到連御史臺的門都不敢開?”
陳七抬手揮劍,門楣上懸著的
“正大光明”
匾額應聲而落,“哐當”
砸在雪地上,“光”
字被劈成兩半。
“讓李楊碌滾過來見我。”
隨著詞宋的聲音落下,管家整個人被陳七丟了出去。
御史府后宅的紫檀拔步床上,李楊碌裹著狐裘蜷縮成一團,手指深深摳進雕花床沿。
當管家連滾帶爬地撞開房門,喊出
“詞將軍已到府門”
時,他只覺后頸一涼,仿佛有萬千利刃正貼著皮膚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