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丑時末,胎兒終于入盆,可孫美人年紀太小生不下來,痛得聲音都叫嘶啞了。
馮初晨暗誹,若切一刀,孫美人沒有這么痛苦,孩子也會提前生下來。
太醫院和周女醫都知道最好的方法,就是不敢讓人在她身上動刀。
寅時初,孫美人的宮口被撕豁一條口子,終于生下一個皇子。
周醫女先是興奮地叫道,“恭喜,是一位小皇子。”后又驚道,“呀,沒氣了。馮大夫快來看看,小殿下是否能施上陰神針?”
馮初晨已經看出孩子適合上陰神針,還是得先點此生香。
當香頂端燃起小火苗,裊裊清煙飄起,屋里響起幾串驚訝聲。
范女醫陰側側看著小火苗,有種想把火苗打滅的沖動……
衛醫女把乳兒放在馮初晨胳膊上,馮初晨把銀針依次扎進幾個穴位轉動著。
心里默念: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生滅滅已,寂滅為樂……
不多時,小皇子竟是有了呼吸,大哭出聲。
瞪大眼睛看著兒子的孫美人終于放心,閉上眼睛昏睡過去。
眾人都紛紛恭賀著。
為皇上誕下第五個兒子,孫美人要升份位了。
皇上子嗣不豐,終于又得一個皇子,是天大的喜事。
守在門口的一個太監笑道,“雜家去稟報皇上和太后娘娘、貴妃娘娘,孫美人誕下一個小皇子。”
話沒說完人已經跑出院門。
出了產房,馮初晨累得走不動路,被半夏緊緊攙扶著。
自從能施太陰神針后,馮初晨施上陰神針已經沒有之前那么疲憊。可這次,先是站了大半天,后是站了一整夜,體力嚴重透支。
夜風呼嘯,讓馮初晨有了一絲清明。
院子里燈火如晝,方院判和十幾個御醫、女醫及太監宮女還站在外面。
半夏問一個太監小頭頭,“我家姑娘施神針累壞了,能歇歇嗎?”
那個太監尖聲說道,“這里可沒有她能坐的地兒。”
“可我家姑娘走不動……”
太監的聲音更尖利,“沒規矩,她是想坐轎子出宮了?”
范女醫走了出來,似笑非笑道,“馮姑娘嬌貴得緊,真想坐轎子呢。”
太監一甩拂塵,不屑地看了馮初晨一眼,“即使是一品誥命,沒有皇上和太后娘娘的首肯,在宮里也得自己走路。”
方院判走過來說道,“何公公,施上陰神針用盡了體力,無法自己走路。要不,請兩個力氣大的宮女扶馮大夫出宮?”
周女醫走出來,在一張紙上劃了押,給皇子皇女和宗室男丁接生的人必須簽名劃押。
她也說道,“之前老馮大夫施了神針,是由宮女攙扶出宮的。”
太監見方院判和周女醫都幫著說情,又見馮大夫的確走不動路,叫來兩個膀大腰圓的年長宮女,又把一張銀票和兩匹絹綢交個半夏。
渾身癱軟的馮初晨被半扶半架著往宮門拖。
馮初晨有一種屈辱的無力感,卻沒有一點辦法。
望著那個狼狽背影,范女醫嘴角滑過一絲不屑。一個民間小大夫,真以為天下裝不下她了?
天上寒星閃爍,宮門前停著幾輛收糞車,太監拎著恭桶排隊把糞便倒入車內。
另有一輛裝人的馬車,婆子把馮初晨架上去。
馮初晨一上車就沉睡過去。
到了馮宅,芍藥直接把她抱到床上。
一直睡到下晌窗紙被夕陽染紅,馮初晨悠悠轉醒。
這是她前世今生最疲倦的一次,也是她施神針最累的一次。
再想著被人一路連拖帶架弄出皇宮,氣得暗爆一句粗口。
在皇家面前,所有人都是奴才,都沒有尊嚴。哪怕救了他們,也是榮幸,得跪著進去,再跪著出來。
不過,救了五皇子,小馮大夫的名聲倒是更盛了……
之前還計劃明天去寺廟祈福,只有等下次了。
坐在一旁做針線活的木槿笑道,“姑娘醒了,我去拿飯。”
小半刻鐘后,木槿端著一碗雞肉米粥、一碗人參蒸蛋進來。
“姑娘餓了吧,都吃了。半夏姐姐晌午去了明府,補昨天的治療……”
芍藥又把銀票和兩匹絹綢拿過來。
銀票八十兩,是施神針的錢。
絹綢是皇宮的賞賜。
芍藥笑的諂媚,“姑娘,以后我立了功,能不能賞我幾尺這種綢布?我拿回家給我娘做衣裳。皇宮賞的,榮光,讓全村人都羨慕羨慕。”
那兩匹絹綢,一匹豆綠色,一匹藍灰色。絹綢屬于絲綢類的下等料子,在皇宮里是給品級不高的太監、宮女、醫女做衣裳的。
馮初晨欣然允諾,“好。”
想著,既然古人喜歡,這些料子就獎勵給優秀員工,再送幾尺給姚家、趙里正家、馮長富家。
皇宮賞的,榮光。
馮不疾下學,看到皇宮賞的料子咧著大嘴樂。
“姐姐為咱家掙了榮光,這料子姐和我一人做一身。”
馮初晨搖頭,“弟弟做,姐不做。”
“這么榮光的料子,姐一定要做,咱們冬衣春衣各做一身。”
馮初晨拒絕道,“姐不喜歡那個顏色……”
馮不疾怕姐姐再說出什么大不敬的話,趕緊截了她的話,“好,給我做兩套,讓宋嫂子做。”
這么多下人,宋嫂子的針線最好。
窗外突然響起熟悉的鳥鳴聲,接著是大頭粗獷的叫聲。
馮不疾眼里冒出精光,“阿玄好些天沒來了。”
“小姐姐,小馮馮,拔毛毛……”
木槿笑道,“奇怪,今天阿玄怎么沒念詩?”
馮不疾出去把它捧在手里,笑問道,“拔誰的毛毛?”
“小明明。”
沒點全名,馮不疾也知道“小明明”是誰。
他無比佩服,“哇,你好厲害,連他的毛都敢拔。”
芍藥笑道,“那個黑大個最討厭,阿玄多拔他的毛。”
進入冬月,天寒地凍,醫館后面的擴建暫時停工。
房子建了一半,明年開春再忙一個多月就能建好了。
馮家已經掏錢賣下隔壁孫家的宅子,孫家又添了十幾兩銀子在外城買下一座二進宅子,他們要等到過了年再搬走。
河邊的公共地段減少,有幾家鄰居不習慣,也不高興。他們不敢大鬧,夾槍帶棒的話總是少不了。
馮初晨交待下人,“只要不過份,當沒聽到。等到時間久了,他們也就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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