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官立刻放松了下來:“這些人是淳安的,我是奉省里的命令辦事,你大人還是去管建德的事吧。”說到這里,又轉對那些兵:“抓人扣船!”
“那就該我管了。”海瑞大聲接道,幾步走到那隊官面前,“你說他們是賊,是什么賊?”
隊官開始還以為海瑞是王用汲的長隨,現在見此人透出的威勢大大過于剛才那個建德知縣,心里便沒了底:“貴駕是……”
海瑞:“不要問我是誰,先回我的話。”
隊官:“巡撫衙門有告示,這一段糧市禁止買賣糧食。私販糧食的都要扣船抓人。”
海瑞:“我就是不久前從巡撫衙門出來的,怎么不知道這個禁令?”
隊官一愣:“這個在下就不清楚了。我們是奉了臬司衙門的命令來辦差的。”
海瑞:“那就行了。告訴你,這件事該我管,立刻叫你的兵下船。”
隊官:“那恐怕不行,要退兵我們得有臬司衙門的命令。”
海瑞緊盯著他:“先放人放船,過后我跟你一起到臬司衙門去說。”說完這句便不再理他,向齊大柱那條船走去。
所經之處,那些兵讓開了一條路。
走到了跳板前,海瑞對仍站在跳板上的幾個兵:“下來!”
那幾個兵見自己的隊官對此人都甚是禮敬,便都從跳板上退了回來。
海瑞走上了跳板,走到齊大柱面前:“你真是淳安的災民?”
齊大柱:“是。我是淳安的桑農,叫齊大柱。”
海瑞:“你買的這些糧真是為了回去救人?”
齊大柱:“田價已經被他們壓到八石一畝了,我們想自己弄點糧,為明年留條活路。”
海瑞聽他說的正是眼下淳安的實情,便點了點頭,望著他:“民不與官爭。你把鄉親和船都帶回去,這里的事我來管。”說著望向船上的人:“你們把他扶上船去。”
船上兩個年輕漢子連忙走過來了,在背后扶住了齊大柱。
齊大柱仍然站在那里沒動,望著海瑞:“我想問一句,大人是誰?”
海瑞壓低了聲音:“我叫海瑞,就是你們淳安的新任知縣。”
齊大柱眼中閃出光來,帶著傷跪了下來,那兩個扶他的人也被他的勁帶著跪了下來。
海瑞:“不是見禮的地方。過兩天我就到淳安了,你們帶著船立刻走吧。”
齊大柱站起來了,被那兩個青年漢子扶著走上船去。
海瑞仍然站在跳板上,目光轉向另外幾條船上的兵:“你們都退下來!”
第61節:大明王朝1566(61)
那些兵都望向岸上的隊官。那隊官還在那里猶豫出神。
站在隊官身邊的王用汲對他說道:“都說了我們和你一起去臬司衙門,還不退兵,你的差到底還想不想當了?”
隊官只得大聲喊道:“都退下來!”
各條船上的兵紛紛踏上跳板退到了岸上。
海瑞這才從跳板走到岸上,向那些船大聲說道:“開船!趕緊把糧運回去!”
一些船工爬上了桅桿,連接被火銃打斷的桅繩。一條條船上的帆篷拉起了。
海瑞對那隊官:“去臬司衙門吧。”
4?巡撫衙門大門內
何茂才把他們領到了這里。跨進大門后他站住了,臉冷得像冰。
海瑞和王用汲跟他走進了大門,也站住了。
何茂才不看他們:“不是說只有巡撫衙門能免你們的職嗎?那好,你們就在門房待著,等著免職吧。”說完向里面走去。
海瑞和王用汲對望了一眼。
王用汲這時竟還苦中作樂地笑了一下:“又沒得茶喝了。”
海瑞被他這句話引得也忍不住笑了:“能跟潤蓮兄在一起,便是我的福。請吧。”
王用汲:“船是你放的,當然是你先請。”說著輕推海瑞的手臂,兩人一同又走進了那個門房。
5?巡撫衙門簽押房
“高翰文那里還沒有擺平,兩個知縣又公然跟任上的刁民聯手,跟省里抗命!”何茂才越說越氣,“任他們這樣攪下去,田還買不買?過了六月,桑苗也不要種了。”
鄭泌昌這時坐在茶幾旁的椅子上,臉色十分凝重:“你說怎么免他們的職?”
何茂才:“你是巡撫,給朝廷上奏疏,叫他們停職待參。我立刻回去掛牌,先讓兩個縣的縣丞署理知縣。”
“免吧。”鄭泌昌從茶幾旁的椅子上站了起來,向那張書案邊慢慢走去,“海瑞、王用汲一起免。要能夠,連高翰文也免了。”
“高翰文恐怕還免不了。”說完這句,何茂才感覺鄭泌昌這話有些不對,便停了下來,望向了他,“是不是老沈那邊傳消息,高翰文不上套?”
“老沈那邊沒有消息,京里倒有信來了。唉!”鄭泌昌突然長嘆了一聲,“現在,田還能不能買,改稻為桑還能不能施行,我也不知道了。”
何茂才一怔,聽他說出了這樣的話,而且語氣十分消沉,便知道又有事來了,連忙問道:“信在哪里?怎么說?”
鄭泌昌順手拿起案上幾封打開的信:“有內閣的,也有宮里的,都是剛接到。先看看羅龍文羅大人說的什么吧。”說到這里,拿起上面的一封信遞給何茂才。
才看了幾行,何茂才便愣住了,抬眼望向鄭泌昌:“淳安和建德這兩個知縣,都是裕王給吏部推舉的?”
鄭泌昌沒有接這個話題,又拿起了案上另一封信:“楊公公的,你也看看吧。”說著又遞了過去。
何茂才這才有些忐忑了,也是看了幾行,便抬頭望向鄭泌昌:“擱著這么大事等他回來辦,他卻賴在京里不回,什么意思?”
鄭泌昌坐了下來,兩眼失神地望著門外:“事情已經越來越明顯了。一個新任的知府是小閣老舉薦的,一到任就跟我們對著干。兩個新任的知縣是裕王推舉的,今天也敢頂著巡撫衙門的告示干。偏在這個時候楊公公也躲著不回來。這說明什么?說明朝廷已經亂了……他們在上面拿著刀斗,卻都砍向浙江。老何,你現在要是有辦法能把我這個巡撫免了,我讓給你做。”
何茂才也有些驚了,想了想,卻并不完全認同:“中丞,是你過慮了吧?朝廷落下那么大虧空,這才想著在浙江改稻為桑。不改朝廷也過不了關,改成了我們便沒有錯。胡宗憲正是因為反對這個國策,才丟掉了這個巡撫。一個知府、兩個知縣不管是誰舉薦的,還強得過胡宗憲去?”
鄭泌昌:“到了現在你還認為胡宗憲吃了虧?”
何茂才詫望著他。
鄭泌昌:“胡宗憲高明呀!原來我們都認為他是官做大了,顢頇了,不識時務。現在看來,你和我連胡宗憲的背影都摸不著啊。”
何茂才:“你這話說得我有些糊涂。”
鄭泌昌:“我也糊涂。回頭一想才明白,胡宗憲早看出朝廷在浙江改稻為桑是步死棋,這才用了苦肉計,不惜得罪閣老小閣老,為的就是金蟬脫殼。現在好了,朝廷上了他的當,把他的浙江巡撫免了。我接了這個巡撫,你升兼了布政使_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