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刻便是兩個對付一個,先把鎖鏈的圓環從頭上套了下去,收緊了卡了一把銅鎖,然后將鎖鏈末端的鐵銬銬住了二人的雙手,又卡了一把銅鎖。
“走!”四個親兵同時喝道。
何茂才立刻站了起來,鄭泌昌還跪在那里沒有起來。
楊金水說話了:“攙著他吧。”
“不用攙,我自己會走。”鄭泌昌帶著鎖鏈站起了,望著楊金水,“楊公公,不要忘了,二十年中沈一石可是上繳了四百萬匹絲綢。我們兩個就算傳給子孫一萬代,也穿不了這么多!”
“押走!”這回是楊金水怒喝了。
四個親兵便立刻兩個對付一個,挽緊了鄭泌昌和何茂才的雙臂把他們半押半拖地向門外拉去。
走到門邊,何茂才才突然緩過神來掙扎著賴在那里,回過頭來大喊了一聲:“冤枉!”
“走!”四個親兵扳倒了他們拖了出去。
趙貞吉對楊金水和四個錦衣衛:“海瑞和王用汲最快也得明晚才能趕來。還有幾個罪官,今晚也得立刻緝拿!”
這天晚上竟是如此的悶熱。
窗大開著,門也大開著,依然沒有一絲風,屋外院子里的草蟲便叫得格外響亮。
靠窗的桌上亮著一盞小油燈,海瑞穿著一件粗布短衣,在高高的一摞案卷前一邊看,一邊批著字。
只左手的蒲扇偶爾在腿上拍打一下,顯然是蚊蟲太多。
已經這般熱了,海夫人還坐在一只小炭火爐前,望著正在吐著熱氣的藥罐。
汗雖在不停地流著,臉卻映出一片紅暈,眼睛也不時泛著光亮,透露出少婦的猶存風韻,遲暮春光。
藥熬好了,旁邊擺著兩只空碗,海夫人拿起了空碗邊的一塊濕布去捏端藥罐,卻禁不住先向坐在窗前的海瑞望去。
海瑞竟是那般全神貫注地在批閱著案卷。
海夫人還是包好了藥罐的把手,提起了藥罐將藥湯倒向一只空碗,又倒向另一只空碗。
藥倒好了,海夫人反而又怔在那里。出了一會兒神,她顯然下了決心,先是將那只火爐包著端出了門外,折回來端起了一碗藥走向海瑞。
藥碗輕輕地放在桌上,海夫人望向海瑞,海瑞的目光依然在案卷上。
海夫人的目光黯淡了,接著還是折回去又端起了另一碗藥走到桌邊也放在桌上,然后在海瑞對面的桌前靜靜地坐丁下來。
海瑞還是在閱著案卷,海夫人的目光也望向了窗外。院子里的草蟲嗚叫得更加響亮了。
海夫人終于又把目光望向了丈夫,輕聲說話了:“藥要涼了。”
“哦。”海瑞應著,放下了筆,端起了靠近自己這邊的那碗藥一口喝了,卻始終未看妻子一眼,又拿起了筆,望向案卷。
海夫人的眼好凄涼,猶豫了好久,也才端起自己的那碗藥喝了。
然后拿著兩只空碗走了出去。海瑞這才慢慢望向門外,看著黑洞洞的屋外,目光終于停在那里,顯出的終是迷惘。
桌上的燈火突然爆出了一個燈花,海瑞還是望著門外。突然他又立刻把目光移望向了案卷。
原來是海夫人端著一盆水又進來了。
把水擺到了海瑞面前的凳上,海夫人輕聲說道:“夜深了,你也洗洗,該歇著了。”
“嗯。”海瑞只是應著,目光不離案卷。
海夫人望著他,看見他的臉上正在流汗。
猶豫了一下,像是下了好大的決心,從盆中絞出臉帕,靠近他的身邊,把臉帕向他的額上擦去。
海瑞閉上了眼,坐在那里一動不動。海夫人眼中有了光亮,輕柔地從額上到臉部替丈夫慢慢揩著。
揩完了頸部,海夫人在丈夫耳邊輕聲說道:“歇吧,好嗎?”
海瑞終于睜開了眼,慢慢站了起來,也終于把目光對向了妻子的目光。
兩個人的目光在微弱的燈光前都有了柔情。
海瑞終于伸出手握住了妻子的手,海夫人反而露出了羞澀和緊張:“門還沒關呢。”
“我去關。”海瑞大步向門前走去。
海夫人坐到了床邊,拔下了頭上那支銅簪。
海瑞拉過了左邊的那扇門,又拉過了右邊那扇門,兩扇門慢慢關上了。
突然,海瑞的手停在那里,目光也停在那里,他聽到了背后妻子悅耳的吟唱聲。
海夫人長發披肩,一邊在慢慢脫著衣裳,一邊在輕輕唱著:“嚶嚶草蟲,趯趯阜螽。未見君子,憂心忡忡。亦既見止,亦既覯止,我心則降。”
和著妻子的歌聲,海瑞渾厚的吟唱聲也輕輕響起了:“陟彼南山,采其蕨,未見君子,憂心惙惙”
海瑞轉過了身,背著他的妻子已經脫掉了內衫,只剩下了一件肚兜,削肩膩膚在微弱的燈光下使他心中驀地涌出了一片愛憐,妻子本是詩書世家的閨女,平日的粗布麻衫幾乎褪盡了她的天生麗質。
海瑞走向了妻子,挽起了她的長發,把她抱了起來。
妻子臉頰紅暈,卻閉著眼睛。
海瑞:“這么多年,委屈你了。”
妻子倏地睜開了眼,竟是那般明亮:“這個時候不要說這樣的話,好嗎?”
海瑞點了下頭,把妻子輕輕地放到了床上。
脫了內衫,海瑞露出了依然強健的體魄。
“畋燈。”妻子在床上輕輕說道。
海瑞轉身走到桌前,剛要吹燈,突然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