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遙一路隨張三豐與殷梨亭行了一日多,便到了武當山腳。初夏時節正是武當山最美的時候,近看翠色蔥蘢山花四處,遠觀奇峰林立云海茫茫,山間芳草落英之色,鳥鳴泉水之聲無不讓初次來武當的路遙很是興奮。殷梨亭在一旁給她指點解說著山間景色與其傳說,一肩背著路遙那巨大的行囊。一路上路遙見殷梨亭背著偌大的行囊登山,還一邊同自己說話,臉不紅氣不喘,不禁心中咋舌。
一路上張三豐師徒均放慢了腳步等著路遙,殷梨亭又多加照顧。縱然如此,到得紫霄宮滴雨檐不遠,趕了兩天路的路遙仍舊有些氣喘吁吁。初夏時節日長,此時值日暮黃昏時分,路遙放眼望去,半山腰上的紫霄宮被西下的陽光染成暗金顏色,層層殿宇并不龐大,但是背靠云霧輕繞的青翠山峰,顯得分外靈氣逼人。
此時兩名道童疾步上前,見了張三豐,立時跪下行禮:“拜見師祖。”
路遙見了不禁瞪大了眼睛,心道這武當山規矩好生大,見個面都要行跪禮。一旁殷梨亭見她神情,低聲對她解釋道:“師父常年在后山閉關不出山門,這些小兩輩的弟子極少得見,此番固然行跪禮。”
路遙聞眨眨眼,果見張三豐讓那兩個道童起身后,二人向殷梨亭施了個道家的稽首禮,道:“拜見六師叔。”
“你們去稟報大師兄,說是師父請回山一名大夫給三哥看病。”殷梨亭吩咐道。
兩名道童不敢耽擱,立時飛奔而去。
三人穿過滴雨檐,一路經過前殿和碑林,直接進了紫霄宮正殿。此時正殿燈火全亮,殿中為首一名中年道人遠遠的迎了出來,見了張三豐連忙行禮,喚道:“見過師父。”
此人正是武當首徒宋遠橋。
路遙細細打量,見他約莫四十不到,身材適中,一襲道袍,臉上表情謙和沖淡。師徒幾人見過禮,張三豐正中落座,宋遠橋殷梨亭站在一旁,路遙前后看看,琢磨正著自己是找個地方坐下還是站在中間,就聽張三豐開口道:“遠橋,這位路姑娘應為師之邀來給岱巖診病。”
宋遠橋得了道童通報,早在路遙一進大殿之時就在暗中觀察此人,見她十八九歲年紀,不確定她便是師父請來的大夫。直至此時聽聞張三豐介紹才確信,不敢怠慢,上步稽首為禮。“路姑娘,在下武當宋遠橋。”
路遙連忙還禮:“不敢不敢。我叫路遙,是個大夫。今日殷少俠一禮折得我撞了腰,您再來一回,我怕不知道又要撞到哪里。”
宋遠橋聞不禁微訝,心道這姑娘倒是不認生,談率性。只是他修身養性已久,面上不露聲色,一旁的殷梨亭卻是看得好笑,道:“大哥莫怪,路姑娘性子最是直爽。”
路遙歷來最是不喜這樣生人見面互道寒暄的場面,于是喝了口茶,直接道:“不知現在是否方便讓我看看病人的傷勢?”
“路姑娘遠來是客,旅途勞頓,可否要先休息一晚,明日再看不遲。”宋遠橋道。
路遙搖搖頭:“還是先看吧,讓我心里有個底,要不我得惦記一晚上。”
宋遠橋見路遙堅持,自己心中也是掛念俞岱巖的傷勢是否可治,一邊打發了人去安排,一邊同殷梨亭引了路遙往后面側院而去。
穿過正殿和十方堂來到一片開闊院落,院落中青松環繞,側面一道月門,出了月門,沿著石子路走了片刻,便是另一處三進三出的院落,比起前面的院落精致清秀不少。
進了正房,路遙只見床上躺著一人,近看此人蒼白消瘦,雙頰凹陷,很是憔悴。路遙皺了眉,回頭問宋遠橋和殷梨亭:“這傷有多久了?平日的藥方拿來我看。”
宋遠橋一邊吩咐道童取來藥方,一邊道:“已是四年零三個月。”
聞路遙眉頭皺的更緊,看得一旁的殷梨亭與宋遠橋不禁擔心。此時俞岱巖慢慢睜了開雙眼,似是被幾人驚醒。路遙和殷梨亭二人與他離得近,先是看見了俞岱巖醒來。殷梨亭上前,接過道童遞來的茶水,服侍俞岱巖用了半杯茶,方對俞岱巖道:“三哥,師父請回來路大夫與你看病。”俞岱巖目光半晌方才凝聚,動動嘴唇,聲音略有嘶啞:“都是我勞煩師父他老人家擔心。”殷梨亭見俞岱巖憔悴模樣,想起幾年前自己三哥尚是一條龍精虎猛的漢子,禁不住紅了眼眶。
一旁路遙見了這情景眉頭已然擠在一處,抬手推了推殷梨亭,看他眼中含淚的模樣,索性一把把他揪到一邊去,她自己代替殷梨亭坐到了床邊,沖俞岱巖笑得燦爛:“俞三俠,我叫路遙,路途的路,遙遠的遙。我是大夫,尊師邀我上武當來替你看病的。”
俞岱巖見路遙笑得格外明媚,不禁一怔。自他受傷以來,無論是師兄弟還是門下弟子,對他照顧的極是妥帖,卻每每見他時或神情凄楚或小心翼翼,倒是頭一回有人笑得這般高興。此番心下卻不知是什么滋味。
路遙也不等俞岱巖說什么,徑自耗了片刻的脈,又看了宋遠橋遞過來的藥方,對俞岱巖道:“我需解開你衣裳,細看傷處。”
俞岱巖聞頗是猶豫。路遙一介女子,他均覺得于禮不合。路遙卻沖他翻了個白眼:“難不成你們要我隔著衣服看?那要是治出毛病可不關我事。”
半晌,殷梨亭對二人道:“三哥,路姑娘既是大夫,又有我兄弟二人在此陪同,應無不妥。”
宋遠橋略一思量,終是對三師弟的關切之情更重,遂而點頭答應。兩人幫路遙解開俞岱巖身上衣服,路遙仔仔細細的觀察了每一處傷的關節筋骨,間或輕柔拿捏,詢問俞岱巖疼痛與否,并在紙上一一記錄。
直到四肢逐一檢查完畢,路遙方直起身子,見師兄弟三人甚至坐在一旁的張三豐都在盯著自己,遂而對俞岱巖一笑,道:“俞三俠今日好生歇息,路遙需要思量一下治療之法,明日再來看你,到時與你細說。”俞岱巖四年來看過無數大夫,本就沒抱什么希望,聽得路遙如此說,也只是淡淡的應了一句。
這邊路遙與宋遠橋等人回了大殿,幾人都看著路遙等她說句話,卻見路遙自從離開了俞岱巖的房間,便沉著一張俏臉,低頭不語。這番情景看得宋遠橋與殷梨亭兩人心中忐忑,就怕這位大夫也說不能治。到是主位上的張三豐此時氣定神閑,不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