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中秋,一早紫霄宮里倒還寧靜,待到下午,過節的氣憤就漸漸顯露出來,尤其是廚房里最為忙碌。
晚飯過后,路遙打量著秋燃送來的首飾,也有些動心了。于是翻出那箱子衣裳,挑了件鵝黃色的衫裙換上,頭發散開,不再像以前那么隨便往后一扎了事,而是隨手挽了個最簡單的墜香髻,戴上了那套首飾。細看看鏡中,只見重重疊疊的素雪香云紋紗裙無風自動飄逸如仙,浮云水袖,紈素腰身,襯出身段清秀美好。菊花藤蔓的發簪斜斜綰著,花心一顆璀璨的黃鉆,另一叢碎鉆玲瓏垂下,叮咚作響。
路遙看了半晌也有點呆,她已經很久沒有做這樣的打扮了,上一次似乎還是五年前剛到秋翎莊,初初在這異世和秋燃重逢的時候。那時出于好奇才打扮起來,現下看來,她自己也很滿意。打扮得漂亮美麗是女孩子的天性,路遙平時實在是懶,萬事不愿費心。這樣偶爾一打扮,自己也覺得挺新鮮的,于是高高興興的打開了院門。
院門外站的正是被張松溪打發來接路遙去龍池亭賞月的殷梨亭。殷梨亭見到一個黃衫女子身形窈窕,涼風微拂的裙擺如煙如霧輕輕飄動,仿若仙子凌波一般款款而來。長發斜挽,綰發的簪子上不知名的飾物似乎散發著星光,又似乎是如水月色,極是動人,而這光芒卻都遠不如那雙星眸中的光芒來得璀璨動人。待那盈盈笑意浮上,殷梨亭只覺得連大氣都不敢出,生怕驚散了眼前幻境。
路遙看著殷梨亭的模樣,不禁摸了摸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臉上有什么,把他嚇成這樣了。“殷六哥,你還好吧?我臉上有什么不對么?”
半晌殷梨亭方道:“路……路遙。你……”
路遙笑道:“我說過了,我叫路遙,不叫路路遙。怎么,這打扮有問題?”
殷梨亭連忙搖頭,說出一句:“不……很好看,只是沒想到是你……”
路遙佯怒道:“變好看一點了就沒想到是我,你是想說我平時很丑?”
“不是……我是說……呃……路遙。”殷梨亭嘆了口氣,不知道怎么說。
路遙笑了,決定不為難他,道:“好了,不為難你了,咱們走吧,總不能叫張真人等不是?”
當兩人一并來到龍池亭的時候,武當諸俠皆在亭中,似乎已然坐了一會,而坐在上首一人,正是張三豐。路遙發現自己似乎遲到了,暗暗伸了伸舌頭,連忙上去告罪。
事實上眾人見了殷梨亭與路遙打遠處并肩而來,只見清朗夜色之下兩人宛如身披月光,無不在心中贊嘆。一旁宋遠橋與張松溪對看兩眼,微微含笑。路遙這時候沒空注意別人如何,以她的概念來講,自己是遲到了便是不對,不禁瞪大了眼睛看了殷梨亭一眼:怎么不告訴我遲到了,還一路和我慢慢走過來。
殷梨亭垂了雙眼,全當沒看見。
路遙無奈,連忙上前一步向張三豐行禮,道:“路遙來遲,張真人和諸位莫要見怪。”
她雖是張三豐請回山來的,但是這些日子的確也沒見過這位近百歲的老者幾次,每每提及,都聽殷梨亭等人說師父常常閉關,很少出來。
張三豐此時卻是看著路遙笑得極是高興,“不怪不怪,路姑娘梳洗打扮,我這小徒自是等得。”
路遙心道冤枉啊冤枉,哪里是我梳洗打扮耽誤的時間,分明是您老這徒弟走起路來像蝸牛,這么多年輕功都白學了么……
路遙自到了亭子里就覺得氣氛有些詭異,尤其是張三豐剛才微笑捋須同她講話的模樣。摸了摸鼻子,覺得堂堂武林北斗和武當七俠,也不至于拿她一個小大夫如何,于是趕緊撿了空著的椅子坐了。卻聽張三豐繼續道:“路姑娘兄長卻是客氣,路姑娘在武當山上為岱巖費心診治,令兄卻還趕著中秋給老道送了不少東西,著實讓我武當受寵若驚啊!”
路遙問眼張大了眼睛:“我兄長?呃,您是說秋燃么?”路遙被這位忽然冒出來的兄長搞得有點莫名其妙。她和傅秋燃很少兄妹相稱。
宋遠橋見路遙一副很是摸不著頭腦的模樣,遂解釋道:“傅莊主今日一早,派人送了不少禮物上武當山,說是權作拜山,并說路姑娘寄居武當山,托武當妥善照顧。其實本是我武當有求于路姑娘,那里敢說照顧二字。”
路遙聞雙眉微挑,不明白秋燃是在搞什么名堂,難道想要聯絡一下關系?秋燃什么時候對江湖感興趣了?正自琢磨,卻聽得宋遠橋道:“路姑娘,這位你還沒見過,這是內子范氏,以及小犬青書。”
路遙剛才一進亭子,就注意到宋遠橋身邊坐了名中年女子,三十六七的年紀,微微富態,眉目間看得出年輕之時想必也是清秀女子。而她旁邊坐著一個八九歲的小男孩,端的粉嫩可愛,此時正睜著大眼睛好奇的看著路遙。
范氏起身向路遙斂衽為禮,“路姑娘。”
路遙忙道:“路遙見過宋夫人。”正想同樣還以女子禮,想起秋燃對自己行女子禮的評價,遂而還是長揖為禮。范氏不以為意,一旁莫聲谷倒是笑道:“我還以為路姐姐同我們這群江湖人才執男子禮,沒想到竟同大嫂也是這般。”
路遙聳聳肩道:“秋燃當年說我一行女子禮,那動作立時讓他胃里難受得緊。所以我才不愿意禍害別人的食欲。怎么,小七想體驗一下食不下咽的感覺?”
一句“食不下咽”讓莫聲谷想起了當初俞岱巖房中那頓生不如死的早餐,連忙搖手,“不不,路姐姐這禮行的好看,這樣最好,瀟灑豪爽不同俗流,千萬莫要換、莫要換。”同樣知情的俞岱巖不禁笑出了聲。
這時宋青書也學著大人模樣沖路遙抱拳道:“青書見過路姐姐。”張松溪笑:“青書,你須得叫路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