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松溪道:“六弟那日同我說了你們在山洞中說的話。”說著看了看路遙,見對方正期待著他說下去,于是繼續道:“我們兄弟這些年日夜盼著五弟歸來,我也在隱約之間思考過這些問題,卻始終不敢下定論。小路那日卻是一針見血的說了出來,精辟入理。委實讓我佩服。”
路遙搖搖手:“張四哥不用如此,其實旁觀者清,路遙不在局中,不受感情或者利益的影響,自然看得清楚些。”
“小路那日說我五弟歸來之日,便是武當多事之時,我反復思量,深以為然,卻又極度不安,總想著能有法子化解,卻不知小路可有什么好的辦法?”
路遙道:“那日我就說了,其實你五弟算是被謝遜拖下水的,無辜的緊。倒是天鷹教本身就在打屠龍刀的主意,他們大小姐賠進去了也算應當。等你五弟歸來,真若是惦記屠龍刀的江湖人士蜂擁而至,怎么第一個頭疼的也不應該是武當山。所以,換做是我,先把謝遜的明教和殷大小姐的天鷹教拖下水,何況以天鷹教如今被各路門派圍攻的局面,你連拖都不用拖,他們已經在水里了。”
“這天鷹教和明教可都是魔教邪門,武當怎么能和他們同流合污?”張松溪正色。
看著張松溪的臉色,路遙眨眨眼:“張四哥,所為‘同流合污’和‘拖下水’,是有本質上的區別的吧?何況,這不是你想不想同流合污的問題,怕就怕等你五弟回來之時,其他門派為了屠龍刀,早就把他和謝遜看做是一路的了。”
此一出,張松溪楞了一下,隨即有些明白了路遙的意思。此時卻聽得路遙又道:“何況,這世上的正邪怎么就那么好分了?一個人所屬教派就能決定他是好人還是壞人?再何況,這世上有絕對的好人與絕對的壞人么?人要是能拿好壞二字分得清,那這江湖還有什么混頭?”
幾句話仿佛狠狠的拍了張松溪腦袋一下,他沉吟半晌,不作回答。細細想來,他到覺得路遙說的在理,尤其是在前些天她與少林的過劫中更是可以看出是非對錯遠不能以門派正邪而論。可是畢竟此等說法有些太過叛逆,讓他不敢接受。轉眼一想,這幾句話若是放到江湖上去說,路遙鬧不好立時就要成為各路名門正派的敵人,于是連忙囑咐道:“小路這幾句話有些道理,但是可千萬莫要當著旁人說。”
路遙翻翻眼睛:“張四哥,我武功是不怎么樣,可是腦子還是好使的。”
張松溪笑道:“小路的腦子若不好使,怕是我們便都是癡愚之人了。”
路遙有點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說道:“剛才那是一個辦法,還有另外一個辦法。”
“哦?”
“這群人明著為了謝遜,但其實有絕大部分的人是為了屠龍刀。”
張松溪苦笑:“不止大部分,我那日和大哥二哥估量了一下,至少有六七成。所以才更憂心,江湖利益之下,這群人怕是什么都做得出。”
路遙挑眉,眼睛里面亮晶晶的,閃過幾絲狡猾的光芒:“這是好事,哪用憂心?張四哥應該焚香祝禱感謝上蒼這些人都是為了屠龍刀。”屠龍刀三個字說得尤其重。
張松溪略略驚奇,但是他也是聰明人,看路遙的神情,便覺得有那么一點靈光閃過。
路遙繼續道:“他們既然是為了屠龍刀而來,自然就能為屠龍刀而去。若是現下江湖里傳出了消息,說是屠龍刀根本不在謝遜手里,而在其他的地方,那誰還管謝遜死活?”
“小路是說……移禍江東?”
路遙笑道:“差不多,就是這意思。江湖人大多腦子不怎么好使,再加上屠龍刀這么大塊兒肉骨頭,這招十有九靈。”話里話外把江湖人比作了狗,忽然想起武當諸俠也算是江湖人,連連捂住嘴巴道:“張四哥我可不是說武當啊,別誤會!”
張松溪不以為意,笑道:“沒關系,小路說話爽快一針見血。只是,這移禍之計,確是不好找江東啊……”
路遙無所謂道:“那就看你們看誰不順眼了!不過我覺得這明教和天鷹教倒是現成的候選。不過要想折騰的最久,那就扔給少林,少林寺派大勢大,旁人若想跟它為難可是不容易。耶,等等……俞三俠不是傷在大力金剛指之下么?而且我聽殷六哥說,當時傷他的人再找屠龍刀?”
“正是。”張松溪點頭,“但是,移給少林可是不行,少林如今乃是武林之首,怎可如此構陷?”
路遙一拍手:“你先聽我說。其實也不算完全移給少林,而是只要咬住當初會大力金剛指的少林僧人便好。一群會少林大力金剛指的家伙在找屠龍刀,而且武功高強,當年重傷了曾一度取得屠龍刀的俞三俠。現下傳出風聲說屠龍刀又出現在這么伙人手里重現江湖。江湖上沒腦子的笨蛋們就會想,這群人既然敢在武當山腳下傷了俞三俠,功夫自然不弱,從謝遜手里搶過屠龍刀也不無可能。何況他們當初重傷曾得到過屠龍刀的俞三俠,本來就有給予屠龍刀的嫌疑。他們還會想很有可能謝遜以獅子吼傷了眾人以后,卻雙拳難敵四手,被這伙人黃雀在后搶了屠龍刀。等你五弟有了消息以后,若有人來尋晦氣,讓他和謝遜一口咬定那刀當年在王盤山島上就被那伙人搶走了。不就得了?這回江湖上的笨蛋們想不信都不行。何況他們傷了俞三俠,武當用著招讓他們吃個虧,也不算出格。到時候不用你們給俞三俠尋仇,全江湖的人都在替你們找這群人的晦氣。”
張松溪越聽越是驚訝,到最后幾乎目瞪口呆,良久才自自語道:“這倒是個一石二鳥的計策……聽小路你這么說,連我都開始有些擔心是不是王盤上島上當初真的就是這樣……若不是找遍全島都找不到五弟的……”
“張四哥不必擔心,既然中原和島上都沒有,或許你五弟和謝遜他們沒走陸路,而是出海了。四哥可有查訪當年是否有船停靠王盤山島而沒有再回來?”
張松溪眼睛一亮:“我這就去派弟子查訪此事。以前我們都往中原想,還沒往海上查過。不過剛才你說的移禍江東之計,畢竟少林是名門正派,千年古剎。何況這些年來,空聞大師一再約束少林弟子,這才沒釀成大禍。如此作怕是……”
路遙撇撇嘴,搖頭道:“俞三哥傷在大力金剛指下,這就跟少林脫不了關系。這也不是陷害少林,而是逼他們必然傾盡全力找出害俞三哥的人。其實那群人是不是少林這一代的弟子也不好說,少林派弟子太多,出家的,俗家的,在寺的,不在寺的,而且這群和尚不善于管事之學,誰知到這大力金剛指有沒有被什么亂七八糟的人學去?也有可能他們自己門戶沒管好,有一兩個偷學的也說不定。總之,包袱扔給少林寺,他們怎么解釋就是他們的事情了。反正要不然他們找出那伙用大力金剛指傷了俞三俠的人,要不然自己扛了。少林和尚再笨,估計也不會選第二條的,這樣相當于間接幫少林清理一下門戶,也算不錯。”
俞岱巖受傷多年,在武當一再逼問下,掌門空聞曾查問過弟子,但并沒有找到可能行兇之人。之后武當幾次派人上門要求查清此事,都被不軟不硬的擋了回來。一直以來,幾人均因為此事感到不忿,卻也無可奈何。路遙說完良久,張松溪嘆:“小路的主意劍走偏鋒,但是細細想來卻也的確是最有效的法子。可少林畢竟乃是武林第一大派,又與師父他老人家頗有淵源,此等事情我要和大哥他們師兄弟一起商議一下,然后請允師父。”
“這是你們武當之事,用或不用自然全看你們權衡。其實若是這個主意不行,還有別的可想,到時候再琢磨其它。只盼你五弟能平安回來,你們師兄弟早日團聚才好。”路遙淡淡一笑,眼神中有些懷念。_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