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返京
當初回蘇州時,玉儀一路上都是對前程未卜的擔心,如今卻是放松下來,——都已經經歷過最糟的了,以后還有什么可怕?頂多就是自己在羅家不得志罷了。
可以想象,羅家的媳婦不是出自公卿侯門,就是高官權貴之女,即便是前面幾位庶出的嫂嫂,只怕娘家也沒有四品官以下的。
玉儀不由苦笑,虧得自己是圣旨賜婚的三品淑人,另外還有外祖母可以依靠。不然以一個罷免官職的昏官孫女身份,能做羅熙年的二房奶奶,在時人眼里,那都算是祖上燒高香的了。
羅熙年救場時說的那些話,的確十分鏗鏘有力,但這并非是他對自己情根深種,更多的是出于本身的傲氣,不容他人挑釁自身的權威——
假如說羅熙年是一頭驕傲的公獅子,那么現在自己就是一只小母獅,因為在他的勢力范圍以內,所以才會受到他的庇護。
如果這頭小母獅乖巧聽話,又會討公獅子歡心的話,自然會得到更多的寵愛,也會少受到外界來的傷害。反之若是讓公獅子失去興趣了,甚至惹惱他了,多半就會被一腳踢開,——即便有圣旨在踢不開,受到丈夫冷落的女子,那就是沒了依靠的藤蔓,隨時都會被人踐踏腳下。
從看孔家長輩們的臉色過日子,到仰丈夫的鼻息過日子,——兩者的區別在于,自己和孔家的人利益沖突太多,和羅熙年則基本站在一條戰線上。
兩相比較,后者終是要好出太多太多了。
玉儀稍稍松了口氣,又想到了羅熙年的官職上頭。一般來說,誥命的品級是和丈夫相匹配的,而羅熙年的年紀太輕,一、二品大員肯定輪不上,應該也是一個三品官,只是匆忙間沒來及細問。
不由啞然失笑,連自己丈夫是做什么都不知道。
丈夫?比起上一次訂親的江廷白,這一次的羅熙年更為陌生。讓玉儀擔心的是,早先在京城時,就聽說羅家六爺的名聲不是太好,不會自己這一嫁進去,也有六、七個妾室通房等著?
和桂家相比,主要優勢在于自己不是賣進去的。
其實羅家的情況更為復雜,如果沒記錯魯國公都有七十好幾了。也就是說,羅熙年上頭的幾個哥哥嫂嫂中,有人年過半百,他的侄兒侄女侄媳婦,最大的三十多,侄孫侄孫女可能十幾歲,甚至有了重孫輩的小家伙。
玉儀不由扶額,這得是多亂多復雜的一圈人際關系啊。
算了,走到哪步下哪步的棋。
總好過自己被孔家的逼死,或是孤身逃出孔家被強人掠走,或是單身女子被人欺負上門,最后逼得自己投河自盡一途。
一個有錢又年輕的女子,沒有父親丈夫兄弟可以依靠,那就是一塊肥肉,而且還是上面標明“我很有錢,可以隨便欺負”的那一種。不說別的,只消有幾個覬覦的在門口多看幾眼,名聲問題就先說不清楚了。
到時候,只怕想死都未必死得干凈。
還不如拉上孔家的一窩黑心眼兒,多幾個陪葬的,沒準兒老天爺開了眼,這一炸就穿回現代去了。
“小姐,六爺讓掃藥送了吃食過來。”素鶯掀起簾子,手里提著一個三層的黑漆盒子,進來放在桌上笑道:“六爺真是有心,還怕小姐餓著了呢。”
彩鵑上前道:“打開瞧瞧,里面是什么好吃的。”
揭開盒蓋,第一層是三小碟精致的小點心,第二層是一碟蝦餃,一碟素包子,沒看出什么特別的來。打開最后一層時,玉儀等人卻是吃了一驚,里面居然躺著一個四四方方的小盒子,上了鎖,旁邊還有一把小鑰匙。
方嬤嬤眼尖反應快,拿起盒子和鑰匙說道:“你們倆先下去。”
玉儀瞧她一臉緊張之色,自己也有些納罕,難道羅熙年還有心情玩點情調?寫一封情書什么的?或是送給繡花荷包?一想到他那張臭臉,實在難以看出還有這份心思。
方嬤嬤把鑰匙遞給玉儀,蹙眉道:“這個六爺,有什么東西回頭給不得?還非要趕在這會兒,叫人知道,免不了又是一篇閑話。”
然而玉儀打開一看,更是吃驚。
沒有情書,沒有荷包,里面只躺著幾張薄薄的紙,——是京城附近的田產和房契,粗略估計了一下,至少得值一萬多兩銀子——
羅熙年用自個兒的私房錢,給自己添嫁妝?
玉儀突然有點鼻子酸酸的,心里暖暖的,——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心理娶自己,肯把私房錢倒貼的男人,總還是應該加分的,至少說明真心打算一起過日子。
要放在現代,有個鉆石王老五肯婚前買房送女友,那姑娘還不感動的一塌糊涂,立馬撲到懷里,說達令我愿意嫁給你,愿意永永遠遠跟你在一起——
最要緊的是,這份嫁妝是悄悄的給自己,而不是交給便宜爹或者孔家的人,用一筆銀子把自己的終身買斷,以便今后可以隨心所。
方嬤嬤也怔住了,半晌才道:“六爺這是……,給小姐添妝奩的?”
其實關于自己的嫁妝問題,玉儀也是好生發愁。先頭嫁江家五、六千兩還湊合,現在嫁去的是魯國公府,羅熙年又是嫡子,自己的嫁妝沒個二、三萬兩銀子,那還真是有點寒磣了。
當初母親的三萬兩銀子全捐了,卻沒有半分打動孔家的人。
現今手頭上的積蓄,再加上外祖母和舅舅他們添的嫁妝,差不多有一萬五左右,再加上羅熙年這一萬兩不動產,也算說得過去了。
方嬤嬤高興道:“這下可好了。”想了想,又笑,“六爺這人就是賊精賊精的,既把小姐的心籠絡了,又沒吃虧,反正將來六房的錢也是歸小姐管的。”
“嬤嬤,這總歸是六爺的一番心意。”玉儀微笑,說道:“不然的話,我一副窮酸樣嫁去羅家,豈不是更叫上上下下瞧不起?不管六爺是不吃虧也好,還是真心為我著想也好,到底解了燃眉之急,我還是要承他這一份情的。”
“知道,知道。”方嬤嬤笑道:“果然女心外向,這還沒嫁人就先護上了。”
玉儀直至壓抑著的心,此刻才算真的放松,忍不住輕快笑道:“那嬤嬤呢?不是都說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歡喜?嬤嬤是長輩,不是也一樣的替我高興。”
“當然高興。”方嬤嬤笑著笑著,卻滾出淚來,“小姐總算是苦盡甘來了。”
被玉儀感念的好女婿——羅熙年,此刻正在想著心事。
未來夫人的出身不夠高,娘家敗落,這些自己可以不在乎,但是只怕父親不會如此作想。即便本身是幼子,不需要像娶嫡長媳那么講究,但以羅家的門第來說,孔家沒落敗前還勉強湊合,現在卻是完全不搭調了。
不過妻子是新帝御賜的,又封了誥命,再加上還有重新得勢的豫康公主府,——羅熙年想象著父親跳腳的樣子,以及繼母等人的快意和撩撥,不由勾了勾嘴角,看來這一回去就有一場熱鬧戲。
其實也不是非她不可,但是這樣既擺脫了繼母安排的親事,又娶了一個有意思的夫人,總得說來還是不錯。看先前小辣椒嚇得那樣子,可別嚇破了膽,不然自己費盡力氣娶的夫人,娶到手卻跟先前不一樣了——
那自己該多郁悶啊?
其實羅熙年自己也沒鬧明白,為何大費周章的娶了玉儀,似乎她跟別的女子有點不一樣,又說不出來哪里不一樣。
反正就是覺得,如果娶了她日子會過得不那么憋屈。
探頭往后面看了看,二樓的窗戶關得嚴嚴實實的,不知道她現在怎么樣了。
施公公在對面端著酒,笑道:“六爺真是性急,這一到京城就該成親入洞房,連路上的功夫都等不住了?”
羅熙年回頭一笑,“施公公,吃菜。”
“咱家倒是有些好奇。”施公公閑著也是閑著,偏不放過他,嘖嘖笑道:“真是叫人好奇,到底是怎樣的一位絕色佳人?”
“什么絕色?”羅熙年笑道:“年紀又小,身板、模樣兒都還沒張開呢。”
“哈哈。”施公公大笑,伸出手晃了晃,“六爺怕是不由衷啊。”
當時一起進的孔家,也不知道羅六爺發現了什么,讓自個兒留下等。雖然沒有親眼瞧清楚里面狀況,但不用想也明白,肯定不是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