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頭一直到了臨近吃飯的時間，才從顧家干活回來的人口中得知，王春兒母子坐著顧家的騾車，去了縣城干活。從今往后，他們娘兒倆每天晚上端回來飯菜這種事情，徹底成為了歷史。他下意識地摸了摸干癟的肚子，心底涌起一抹苦澀。難不成，昨晚上他對王春兒的態度，過分嚴苛了？以至于她才被磨搓了一夜而已，就嚇得帶著兒子跑路了。而且，這一回，她還不是跑回娘家。是跑去了建忠家的，在縣城新收的宅子。“鐵頭小叔，弟妹她真的帶著良才走了？”呂氏看著有些失魂落魄的鐵頭，心頭劃過一絲不忍。她沒想到，才不過是在顧家當差一段時間，弟妹的膽子竟一下子變得大了起來。換作以前，她做夢也不敢相信，弟妹會帶著兒子離開這個家。雖說，明面上她和良才是去縣城當差，掙大錢去了。可他們這幾個知道內情的人，全都心知肚明，王春兒早不走晚不走。偏挑了這么個敏感的時間離開村子，而且連消息都是從其他鄉親的口中傳回來。她連親自回來一趟，跟自家男人和婆婆說一聲的勇氣都沒有。“讓大嫂見笑了！”鐵頭勾起嘴角，扯出一個無比難看的笑容。這就是他之前，力排眾議護在身后十幾年的媳婦。或許，他昨晚上對她，的確是過分了些。可她連那等事情都做得，難不成還不能讓他發泄一下，心頭的怒火嗎？他既沒有動手打她，更不曾指著她的鼻子痛罵。只是親自盯著她，讓她在水里多泡了幾遍，多洗了幾個澡。最后沒有讓她上床睡覺，只讓她在床邊的地上和衣而臥，天沒有大亮就催她上工罷了。不過如此，就把他這個好媳婦給嚇跑了？“你這說得是哪里話”“早知道，你們會鬧成這樣，昨天我該忍住不說的。”呂氏小聲地說著，輕輕地咬住下唇，臉上閃過一抹尷尬。一股沒來由的恨意，從鐵頭的心底一閃而逝。他面無表情地閉了下眼，看向手足無措的大嫂。“這不關大嫂的事。”“我還要謝謝大嫂，第一時間跑回來，告訴我他們的丑事呢。”他雖然這么說著，心底的埋怨卻不可抑制的不斷瘋長。“只是往后你吃飯的事要怎么辦？”“若是你不嫌棄，不如就在我那邊一起隨便吃點。”呂氏極不情愿地開口。鐵頭突然之間沒了媳婦和孩子，這是她怎么也沒有料到的。眼下他們都去了縣城，而且說是等休沐時會送月例回來。一切都顯得那樣冠冕堂皇，讓鐵頭或是盧婆子，連去找王春兒的麻煩，都顯得沒有絲毫底氣。“如此就麻煩大嫂，以后做飯的時候，多做我一口吃的。”鐵頭完全沒有一點兒客氣的意思，順著呂氏的話，直接應了下來。他也不提拿糧食去大房的話，臉上帶著感激與歉意的微笑。呂氏張了張嘴，看著灰頭土臉的小叔子，要糧食的話卡在嘴邊。罷了！先讓小叔子過來吃兩頓再說吧！誰讓她現在形勢不如人，往后要靠著小叔子一家的日子，還在后頭呢？“只不過娘那邊怕是麻煩一些。”鐵頭猶豫了一瞬，目光移到娘親住的那間屋子。“不如大嫂再多受點累，把娘的口糧也一塊兒做了吧。”他總不能只顧自己有口吃的，便不管自己老娘的死活。“啊？！娘的那份也一起？”呂氏只覺得整個人都要不好了。若是婆婆以后，也跟她在一口鍋里吃飯，那他們還分個什么家呀？“這娘她老人家，能同意嗎？”她往常怎么沒有看出來，小叔子這個人，竟會使出登鼻子上臉這一套。他自己過來吃倒罷了，她還沒來得及開口提交糧食的事。轉眼，他便要把婆婆那個攪屎棍子，也塞進她屋里。“大嫂若是擔心娘會不樂意，待會兒我去跟她說就是了。”鐵頭笑得有些溫和無害，看得呂氏心底直抽抽。她是擔心那老婆子不樂意嗎？多做兩個人的飯，難道不用糧食的？他們母子本來就靠著良忠的接濟，還有他之前留下的賣身銀子，艱難度日。突然增加兩個人一起吃，她手里這些存糧，還不知道能管得了幾天。“小叔我！”呂氏輕咬著下唇，臉上寫滿為難。小叔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往看他在家里，也不像是個五谷不分，不懂人情世故的人呀！“大嫂是不是有什么為難？”“若是擔心娘對你有意見，怕她不肯吃你做的飯，我親自去勸勸她。”鐵頭微微皺著眉頭，一副十分善解人意的樣子。“不是！我是”呂氏為難地嘆了口氣。“小叔有所不知，自從分家之后，我們兩邊的糧食也是分開來的。”她猶豫了好半晌，才終于忍無可忍的把心里話說出來。多做兩個人的飯菜事小，要用到糧食才是大事啊！正所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她再如何總不能把吃的，憑空變出來吧！“嗨！我當是什么事呢！”鐵頭撓了下頭，露出一副原來如此，恍然大悟的神情。“大嫂早說呀！我才回來幾天，不太清楚家里這些事情。”“既然你是擔心糧食不夠，我去跟娘說說，讓她把灶屋的柜子鑰匙交到你手里。”他像是格外大方，有意想要貼補呂氏母子似的。嘴上說著，腳下的動作也絲毫不慢，徑直往老娘住的屋走去。呂氏愣愣地看著小叔子的背影，還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怎么有些不敢信呢？婆婆那個摳搜小氣的主，真會同意把兩家的糧食并到一起去？她腳底如同踩著棉花，深深淺淺地邁進自己的屋子。先不管那么多！只要小叔子不拿糧食過來，別說是婆婆的飯食，就連小叔的，她也不準備做。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