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官員中,祖籍南地的不在少數,消息藏在家書里,比圣旨傳得還快。沒多久,南面發生大規模叛亂,當地官員不加制止,甚至與之共謀。”
蘇稚垂眸沉思,災禍頻繁,民不聊生,誰愿意當政權的犧牲品呢?
“倒也怪不得他們。”
“是啊!”徐達海嘆道:“那場叛亂席卷南方數個州府,眼看要攻入徐州,先太子和司天監想了個法子——陛下退位,實際仍掌攝國事,他以新君的名號下罪己詔。
如此,既保全了陛下的顏面,又能借著登基大赦天下。牢里那些囚犯,只要不是判了問斬的,皆可用錢財來贖。宮中省出的銀子,加上各個小國進獻的賀禮,南方水患所需銀兩便足夠了。”
蘇稚覺得這法子不錯,但后來的發展明顯與此相背。
“陛下不同意?”
雖是問句,卻是肯定的語氣。
“陛下認定太子想篡位,將其召入宮中,斥其過于篤信鬼神,恐有巫蠱之禍。或許太子從中獲得啟發,或許為了自證清白,具體什么原因,咱家也不清楚,反正再見到他時,已經是一具尸體了。”
蘇稚跟徐達海對望一眼,誰都沒挑明。
很明顯,是陛下,要太子去死。
天潢貴胄,血祭蒼穹,既平了民怨,也落了賢名。
先太子喪儀極其簡略,陛下對外說是國庫空虛,但其中未免沒有他的恨意在。
他沒采納先太子的法子,而是根據豹韜衛的密報,斬殺幾十個貪官和為富不仁的豪紳,所得錢財盡繳國庫,除卻賑災的銀兩竟還綽綽有余。
數十個貪官人頭落地,實在大快人心,百姓們礙于喪禮不敢慶賀,卻也在心底遙祝陛下千秋鼎盛。
當初保北方安定的圣旨,很快被人遺忘,南方叛亂也在賑災銀下發后得以平息。后來,百里將軍擒獲蘇陀大將摩爍,兩方和談,止戈散馬。
再后來,除了皇后、穆太師,鮮少有人提及先太子。
即使想起來,也只是贊他慷慨赴死,勇氣可嘉,而非他父親文治武功的萬世基業。
蘇稚暗自長嘆:若先太子重活一次,不知會不會做出和當年一樣的選擇。
重活。
兩個字瞬間撥動她的心弦,既然她和蕭縱能重生,皇后,為何不能呢?
念頭如晴空驚雷,在她頭頂炸響,冷汗不停涌上脊背,被炭火一蒸,又涌上另一層。她一會兒冷,一會兒熱,冰火兩重天將她折磨得幾近崩潰。
怪不得陛下會命新婚的蕭縱調查王國舅,其中定有皇后斡旋,因為她親眼見證過,前世陛下一念之仁,給大祈帶來多大的災難。
皇后借蕭縱之手除掉王國舅,目的是給她的寶貝孫兒一個太平天下!
蘇稚冷笑:真是好手段!
徐達海見她面色越來越蒼白,隨口關懷一句:“蕭夫人身體可有不適?”
蘇稚攥住座椅扶手,扯出一絲笑意,“還好。”
徐達海朝她肚子瞅了一眼,沉聲道:“時候不早了,咱家該回去了。”
蘇稚起身行禮,“公公慢走。”
蠟燭垂著長淚,送走一更又一更。
蘇稚坐在狹窄的圈椅中,一晚上沒合眼。
她終于想明白,為何安嬪家世顯赫,陛下卻遲遲不晉升其位份。
保北方安定的計策,是安嬪的弟弟提出來的,而這個計策,間接導致太子身亡。若將安嬪封妃,日日睹人思人,陛下心里怕也不好受。所以,他提拔安嬪的弟弟做了宰相,既給她母家了榮寵,也順了自己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