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攸問道:“王公以為,江寧城能守多久?”
“不堪一擊。”王樸毫不猶豫地說道。
眾將聽罷都轉頭目視王樸,郭紹也贊成王樸的看法,也饒有興致地聽他的下文。當眾說這等話,換作別人恐怕會被認為恃勝而驕、有輕敵之嫌,不過王樸一向有謀。
史彥超道:“江寧城城高墻堅,若他們死守,要強攻大城也非易事。”
“哈!”王樸笑道,“南唐軍必聚重兵于城外,與我一戰;不然,陷城更快。史將軍如若不信,咱們且觀后效。”
他頓了頓又道:“守城易,守士氣難。此時南唐國多次敗績、國內人心離散,分崩離析,只剩孤城,有多少人愿意替其國主死守?咱們先派人勸降,再聚集各路人馬、圍住城池攻打,必能克城!”
眾人聽罷紛紛點頭覺得很有道理,郭紹也跟著點頭。心道無論什么城池,總得要人來守戰,軍隊的士氣和信心很重要,王樸是個文官,卻能直接指出關鍵之處,也算是領悟有心之人。若是有士氣,南唐國的湖口援軍在皖口根本沒傷筋動骨,損失很小,按理就算吃了點虧,很快也能重新形成戰斗力,但事實是這陣子那邊一團亂,各部連整合在一起都困難,完全失去了威脅。
王樸轉頭看坐在正面的郭紹,“攻南唐之戰打到這個份上,用兵已經不是最重要的事了,郭將軍應該在考慮別的事了罷?”
郭紹覺得王樸的小眼睛很有穿透力,被看得渾身不太舒服,立刻想起“勸進”之事,當下便問:“考慮何事?”
王樸摸了摸下巴,淡然說道:“打下一國,當然還要守住、治理。”
郭紹聽罷恍然道:“之有理,王使君所極是……”但總覺得王樸似乎在揶揄著什么,況且王樸當然不會當眾說那等事。
王樸道:“郭將軍滅蜀國,所作所為便效果明顯,嚴禁濫殺、暫時維持各方現狀。以老夫看,這等作為可以照搬到南唐國。”
郭紹一本正經地點頭。
一眾人議論了一番,郭紹便起身離位,并說晚上和大伙兒再聚,在中軍大帳設宴慶功。
左攸隨后就跟了出來,說道:“下官有話要說,可否借一步說話?”
郭紹大概已經猜到左攸想說什么,左右看了看,中軍行轅內到處都是人,帳篷也就只是一層油布罷了。兩列士兵正拿著長兵器在周圍巡邏。他便不動聲色道:“當此之時,正有興致細觀大江氣勢。左先生陪我去一趟江邊何如?”
左攸抱拳道:“愿隨主公。”
二人便乘坐馬車,在一隊親兵馬軍的護衛下出了軍營。及至江邊的一條路上,郭紹對覃石頭道:“你帶著馬夫以及將士兄弟們四處走走。”
覃石頭知趣地招呼別的人離開了馬車。不多時,這輛馬車就孤零零地停靠在大路邊上,除了兩個人,只剩一匹馬。
郭紹掀開竹簾,在馬車里眺望長江水面。
左攸開口道:“南唐形勢已成定局,回京可能還有數月,但大事牽扯甚廣,主公應早作決定了。當此之時,主公帶大軍在外,攜大勝大功回京之時正是良機!”
郭紹沒有馬上語。
左攸又急忙道:“這等大事,諸將不敢輕易提口,但心里早就盼著。主公拖延太久,反而不利。”
郭紹當然懂,自己也不是不想,昨晚就考慮過很久……甚至覺得現代社會沒有皇帝,也不是人們變得高尚了,實在是環境不允許、以及多次廝殺爭斗博弈妥協的結果;不想的人,多半是夠不著那個位置,甚至看都看不著。而現在有機會,作為自己為什么要讓權、讓別人制衡和威脅?皇位意味著很多東西,幾乎沒有人能抵擋住那樣的誘|惑和欲|望。
不過,自古以來天下想做皇帝的人不要太多,真正能坐上去、坐穩的人卻是極少數,郭紹不得不分外謹慎。
他此時的表現和平素大不相同,小心翼翼地問左攸:“左先生覺得,咱們的時機真的成熟了?”
左攸毫不猶豫地點頭:“萬事俱備只欠東風。”_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