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檔案袋里面的是沈幕城這些年的病歷,密密麻麻地寫了厚厚的一沓,羅少恒半跪在抽屜前,仔仔細細、一字不漏地將這一沓病歷從頭看到尾。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完的,就仿佛那一次在醫院聽著醫生說搶救的過程和聽警*察說車禍事故現場的時候一樣,他表面冷靜得連自己都不敢相信。
直到看到最后一個字,他才發現自己后背濕濕黏黏的,衣服早已經被汗水浸濕了,拿著病歷的手也抖得可怕,連呼吸都幾乎要停止了。
從十年前那一次車禍,導致沈幕城重傷昏迷,到因昏迷太長時間身上的器官逐漸衰竭,再到他醒來后復健的第一年生不如死的過程,這一份簡歷上細無巨細地記錄了下來。
從那些冰冷的字眼中,羅少恒仿佛看見了當年沈幕城生死不明躺在病床上,僅靠著藥物和營養液維持生命的樣子,那樣的畫面別說親眼看到,即使光靠想象,他的心臟就無法遏制地抽痛起來。
明明心痛得厲害,眼睛卻干澀得流不出一滴淚來,他捏著手中的病歷,用力喘息了幾下才稍微平復了一點呼吸,卻也無法壓抑自己身體傳來的顫抖,只覺得全身止不住地發冷。
能讓沈幕城昏迷了七年的車禍會有多嚴重,他想象過無數次,但是他沒有想到會這么嚴重,尤其在最嚴重的那兩年,沈幕城甚至出現器官衰竭的現象,而在他最虛弱的時候,自己卻不曾陪在他的身邊。
不知道在地上保持半跪的姿勢有多久,羅少恒像是自虐一般,反復把手中的病歷看了又看,直到肩膀和雙腿傳來無法忽視的酸痛,他才小心翼翼地將病歷放回檔案袋里,撥開抽屜里的藥盒,將它放回原位。
將抽屜鎖好,羅少恒扶著床邊沿慢慢地站起來,然后整個人猶如虛脫一般坐在床上,雙手撐著膝蓋,努力想要控制自己發顫的雙手。
他想起今天張醫生說沈幕城已經恢復得很好的話,心里一遍遍逼迫自己不要慌張,既然醫生這么說,那就證明也許是真的沒有什么大問題了,至少最危險的時候沈幕城已經挺過來了。
“沒事了。”他自自語地低聲說著,雙手交叉握著紋緊,心里的慌亂卻沒能減少一點,當年的一次打擊他也許能扛得過去,但是絕對承受不住第二次。
沈幕城忙完后回了趟主宅,大概是快要換季的原因,老爺子這兩天受了涼,每天咳嗽個不停,從醫院回來后好不容易養好一些的身體又虛弱了下來。
剛踏進客廳的門,沈幕城就聽到里面傳來斷斷續續的咳嗽聲,他加快腳步走進去,看到老爺子窩在客廳的搖椅里,腿上搭了張毛毯,手上還捂著一個小小的暖手寶,旁邊的趙叔端著杯水,一手輕拍著他的背幫他順氣。
自從前兒年生病之后,老爺子就變得非常拍冷,有時候即使是夏天,在屋里冎也要穿長袖的衣服,原本高大的身材在這兩年更是變得瘦削起來,此時彎著腰咳嗽的樣子顯得非常的蒼老。
沈幕城看著他用手抵著唇不住地咳嗽,驀然想起當年父母過世時,老爺子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樣子。
他仍舊清晰地記得,在父母的墓前老爺子拉著他的手對他說“阿城,給你父母磕頭‘的時候老爺子瞬間老了十歲的樣子。
老爺子現年已經快九十歲了,膝下有三子一女。沈幕城的父母已經因車禍過世,二叔一家長期居住瑞士,姑姑遠嫁美國,因家庭原因也少有時間回來,身邊除了沈幕城就只有沈丘雄一家。
沈丘雄對當年老爺子先是把沈家主權交給沈幕城的父親,之后又交給沈幕城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懷,他和老爺子之間除了父子名義之外早已經沒了父子情份。
尤其在想插手主家生意卻被沈幕城屢屢打臉后,就算是老爺子從醫院回來的這些日子也不過是做做樣子來看一看,更別提愿意在老爺子跟前伺候關心。
看著老爺子,沈幕城就不禁想起沈姜他們的事情來。如果事情真如他所猜測的一樣,說不怨又怎么可能?不管事出何因,如果說羅少恒當年在療養院沒有熬過來,那么無論自己或是老爺子做任何事情都是無法償還的。
只是看著老爺子如今有些癡傻的樣子,他又說不出那些責問的話來,況且即使問出來了,老爺子這樣的情況又能從他這里得到什么答案?
在原地站了會,沈幕城將所有心神收斂起來,抬步走過去。
趙叔停下替老爺子拍背的動作,動作小心地喂老爺子喝了幾口溫水,這才看向沈幕城:“少爺,您過來了。”
“嗯。”沈幕城接過他手中的杯子,動作輕柔地喂給老爺子喝。
老爺子喝了幾口就不肯喝了,抬頭仔細地盯著他看了一會:“阿城啊?”
“嗯,爺爺是我。”沈幕城將杯子擱到一旁,抽了兩張紙巾替他擦了擦嘴邊的水,“身體好點兒了嗎?”
“挺好的。”老爺子笑道,眼睛比之前清明了許多,咳了兩聲問,“公司忙不忙?吃飯了沒有?”
“不忙,過來陪您一塊吃。”沈幕城說完抬頭問趙叔,“老爺子下午吃過東西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