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語驚醒夢中人。
趙勛坐在那里,苦笑連連。
試問,玄武門之變,若李二誅殺了太子李建成之后,并無登基稱帝之心。
那么李建成的舊部,會放過以李二為首的李世民集團嗎。
不提李建成舊部,只說李二麾下文臣武將,長孫無忌、房玄齡、尉遲恭,跟隨李二南征北戰,為的是什么,又想獲得什么?
老板,帶著一群打工仔,殺穿了天,殺破了地。
殺的再無一人可殺,殺的這些打工仔遍體鱗傷,殺的打工仔們與全世界為敵。
當有一天,打工仔眼看著老板可以真的掌控一切時,老板突然對大公子們說,就到這吧,止步于此,大家該干嘛干嘛去吧,后果,會如何?
打工仔再是忠肝義膽,難道就不想想,老板走后,出現一個新的老板,這個新老板為了維護自己的利益和權力,難道會對舊老板放任不管,難道會讓這些忠于舊老板的打工仔們體面退休享福?
試問,陳橋兵變,趙匡胤黃袍加身,他的部下,為什么要非要讓他當皇帝?
將士,已與后周朝廷成為死敵,如果這時候趙匡胤說,他不想當皇帝,就是想兵變,那么他的部下會作何感想,又會做出什么舉動?
同理,哪怕是前朝文能成狀元,武能統兵抗外敵的趙修,二十余載,多少人愿為他拋頭顱灑熱血,難道,只是因為他趙修想要讓大家在深山老林中種田生活嗎?
這個道理,趙修明白,他的麾下,所有人都明白。
大家都知道,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罷了。
這群人相信,深信,趙修會造反的,會帶著他們造反的,而且一定會造反成功的。
這群人不相信,永不相信,不相信朝廷會變,新的皇帝會變。
這群人相信,深信,如果趙修不造反,這個世道永不會變,公卿,朝廷,將百姓不當人,那些大人,那些王公貴族,會為了政治斗爭,繼續迫害百姓,讓百姓白白犧牲。
因此,趙修成為了一面旗幟。
這面旗幟,是不是趙修已經不重要了,只要和趙修有關,無論是趙修還是趙勛,哪怕趙勛現在突然原地變出來一個孩子,只要前朝南關副帥的血脈不斷,這面旗幟就不會倒。
在朝廷,姬家血脈是正統!
在他們眼中,趙家血脈才是天命!
"勛兒啊。"
趙大成從懷里拿出了一副畫像:"你離開后,為父做了個夢,這夢,驚著為父了,因此為父離開了肅縣,帶著這副畫像。"
說到這里,趙大成將畫像扔進了火盆之中,任由這副保存了足足二十載的畫像,灰飛煙滅。
"非是爹六親不認,而是…姬家,容不得咱爺倆。"
趙勛沉默不語,只是望著那火焰之中的灰燼,直到這時他才想起,自己,從未仔細看過那幅畫像。
并非不想,而是老爹不讓,看,可以,不能拿到手里看。
或許老爹早就料到有今天這一日,因此才不讓趙勛細細觀看。
"勛兒,你看這世道…"
趙大成同樣望著灰燼:"肅縣,你觀百姓,瞧縣令,誰善,誰惡,府城,你看陳遠山,看李忠,誰是,誰非,肅縣,府城,天下一隅罷了,在這肅縣之外,府城之外,在京中,在大景朝,在天下,非,惡,更勝你觀瞧所見,皇室宗親,面目可憎,朝廷大員,視百姓如豬狗,世家豪門,對百姓予取予奪,這世道,這天下,這大景朝,早已讓為父心生絕望。"
趙勛點了點頭:"可您能改變這世道嗎。"
"改變不了。"趙大成搖了搖頭:"我趙修,舞文弄墨,舞槍弄棒,可作詩,可殺敵,卻唯獨不會治國,可有一件事,為父知曉。"
"什么事。"
"你也不會治國,但勛兒你便是再蠢笨,也不會讓這世道變的更壞,既不會變的更壞,又為何不嘗試一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