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日頭毒辣,殿外蟬鳴聒噪,連漢白玉階都蒸騰著熱氣。
太子著一襲月白紗袍,腰間束著青玉蹀躞帶,垂落的絲絳上系著一枚羊脂玉佩,玉色溫潤,襯得他愈發清貴從容。
他步履沉穩,行至殿門前,他略略駐足,抬手整了整衣襟,指尖拂過領口時,動作輕緩,不見絲毫急躁。
\"殿下,\"御前的小內侍弓著腰,聲音壓得極低,\"皇上為著衛國公的事,午膳都沒用,您……多當心些。\"
太子微微頷首,指尖在袖中無意識地摩挲著玉佩上的蟠龍紋。
殿門開啟時帶起了風,他抬步入內,眸光微垂,神色恭謹卻不卑微,\"兒臣參見父皇。\"
皇帝從奏折堆里抬首,眼底泛著不悅:“這個時辰來,有什么事?”
聲音有些冷,如同夏日的冰窖。
皇上將朱筆擱置在硯臺邊沿,一滴朱砂順著筆尖緩緩滑落,在宣紙上洇開一片刺目的紅。
太子顯然沒有被他的威嚴震懾,不疾不徐地說:“關于孫家表妹被擄那夜,還有些隱情未及陳明。\"
\"哦?\"
皇帝神色晦暗不明,看了眼姿態端方,背脊挺直如松的太子,“有何隱情?\"
太子抬頭,目光清正,\"昨日孫渙之到東宮拜訪,曾告訴兒臣,海寧被擄的那一夜,是梁家二房的梁念,冒險將梁家大房的毒計告之,也是他幫助孫渙之,抓住梁忠,換來海寧一夜平安。”
皇上不咸不淡地問:“還有這等事?”
“太子,你所來為何?”
太子平靜地說:“孫渙之想請兒臣替梁家二房求情,懇請父皇對梁家二房,從輕發落。”
皇帝突然冷笑:”你可知梁敬有方才在這殿上,拿著先皇所賜的免死金牌,要挾朕放了梁家二房,倒是巧了,他才以死要挾,你轉眼就來了?“
龍案上的鎮紙被拍得震天響,”太子,朕倒是不知道,你如此仁善。\"
“兒臣不知。“
太子脊背挺得筆直,眉宇間卻浮起怒意,“那梁敬有居然是為此自盡的嗎?簡直是無恥至極,梁家所犯的罪行,罄竹難書,他憑什么為了梁家求情?”
“更何況,他們還害死了母后……“
話音戛然而止,皇上看見太子攥緊的拳頭,指節發白。
皇帝瞇起眼:”那你現在,不也是在為梁家二房求情?\"
他的目光在太子臉上逡巡,似要看穿他平靜之下的真實情緒。
太子垂眸,聲音低沉而克制:“海寧是孫家唯一的嫡女,是兒臣的表妹,皇祖母也一向疼愛她。”
他頓了頓,指節微微收緊,\"若那夜她出了事,孫家、皇祖母,還有……母后若在世,想必也會傷心。\"
提及先皇后,殿內氣氛驟然一凝。
皇帝眼底閃過一絲晦暗,指腹無意識地摩挲著御案上的龍紋。
太子抬眸,神色平靜得近乎漠然:“無論如何,梁家二房這份情,兒臣記下了。”
他微微一頓,語氣疏淡,\"至于父皇如何決斷,兒臣不敢置喙。\"
皇帝定定看著他,忽然低笑出聲:“你這個求情,倒真是敷衍了事,若是孫渙之知道了,怕是要怪你不盡心。\"
太子唇角微扯,眼底卻無笑意:”兒臣答應了他,也做到了,至于結果如何,全憑父皇圣裁,兒臣……無能為力。\"
皇帝盯著他看了片刻,忽然明白了什么。
太子這些年因梁妃的關系,與梁家往來不少。
可如今,他既已知曉先皇后之死的真相,又怎會不恨?
什么梁家大房二房,但凡與梁妃沾上半點關系的人,只怕太子都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皇帝心頭一松,甚至隱隱有些愉悅。
梁敬有識趣,自己死了,倒省了他的麻煩。
至于梁家二房,不過是一群庸碌之輩,掀不起風浪。
留著他們,反倒能讓太子時時警醒,磨礪心性。
\"朕之前還猶豫,生怕赦免了梁家的人,惹你不快。“皇帝語氣緩和,似在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