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碾過通往縣城的柏油路,窗外的田野和村落在速度中拉扯成模糊的色塊,引擎低沉有力的轟鳴,成了這方移動空間里唯一的背景音。
下午,縣政府大樓從短暫的午休沉寂中蘇醒,空氣里漂浮著一種混合了紙張、茶水與空調涼意的沉悶氣息。
電子鐘顯示13:47。
走廊傳來膠鞋底摩擦水磨石的急響。
汪倫的身影出現在張超森辦公室門口,他手里捏著幾張還帶著機器余溫的傳真紙,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張縣長,”他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琉璃鎮的傳真,到了。”
張超森正低頭批閱一份文件,聞筆尖一頓,抬起頭。
他沒有立刻伸手去接,目光先在汪倫的臉上停留了一瞬,似乎在確認某種信息,然后才落向他手中那幾頁薄薄的紙。
汪倫趨前一步,恭敬地將文件放在寬大的辦公桌中央。
張超森放下鋼筆,身體微微后靠,靠上高背椅厚實的皮質椅背。
他伸出兩根手指,慢條斯理地捻起那疊傳真紙。
目光掃過抬頭的“琉璃鎮黨委會議紀要”字樣,精準地落在核心處——“關于提請處分江昭陽同志的動議”。
他的視線在“江昭陽”三個字上停留了足足三秒,像是要把它烙進眼底。
一絲冰冷、扭曲的笑意,如同初冬湖面上悄然裂開的冰紋,緩慢地爬上了他的嘴角。
那笑容里沒有溫度,只有一種獵物終于落入陷阱的殘忍快意。
他仿佛已經看到江昭陽那張年輕氣盛、時常流露出不馴神色的臉,因這份文件而驟然灰敗的模樣。
“江昭陽……”張超森用近乎耳語的音量,將這名字在齒間碾磨了一遍,每一個音節都浸滿了刻骨的冷意,“你這小子,以為能躲過這一劫?路走到頭了。”
他輕輕放下傳真紙,指關節在光滑的桌面上敲了一下,發出沉悶的聲響。“這東西一旦砸實,三五年?哼,翻身的土都給你埋瓷實了。”
他抬眼看向汪倫,眼神銳利如鷹隼,“人齊了?”
汪倫立刻挺直腰板:“齊了,張縣長。”
“常委們都已經從縣委那邊過來,在縣政府小會議室候著了。”
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就是……幾位領導路上還在低聲嘀咕,摸不清這突然挪到縣府開,唱的是哪一出。”
張超森鼻腔里哼出一聲極短促的氣音,像是冷笑,又像是不屑。
他當然知道規矩——作為縣委副書記,書記不在,常委會理應仍在縣委那一邊開。
但那又如何?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縣委那邊,終究不是他的“家”。
只有這縣府大院,這里的每一堵墻,每一縷空氣,都浸透了他的意志。
是他權力根系盤踞最深的土壤。
在這里,他就是絕對的主人。
無形的威壓會自然而然地彌漫開,讓每一個踏進來的人都矮上三分。
“走。”他不再多,霍然起身。
椅子腿與地面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汪倫趕緊側身讓開通道。
縣政府的小會議室,氣氛沉悶得如同暴雨前的低氣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