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邊,江昭陽眼神里,之前的疲憊和迷茫逐漸被一種近乎固執的專注所取代。
既然風暴已然降臨,躲無可躲,那么,與其自怨自艾,不如……做好眼前該做的事。
他拿起筆,又開始批閱文件。
筆尖劃過紙張,發出沙沙的輕響,在寂靜的辦公室里,顯得格外清晰而堅定。
這份專注,是他此刻唯一能掌控的武器,也是他無聲的回應——對張超森的回應,對周圍那些目光的回應,一種無聲的回答。
窗外的陽光似乎亮了一些,落在他挺直的脊背上,映出一個沉默而堅韌的輪廓。
風浪已至,航船未沉,舵手仍在。
走廊里的風似乎也被某種無形的引力改變了方向。
幾個身影掠過他辦公室門口,腳步聲帶著訓練有素的匆忙節奏,卻又刻意放緩了頻率,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篤,篤篤。”
門響得不甚分明。江昭陽沒有抬頭:“進來。”
是何狄,他此刻臉上堆疊著過分的、略顯僵硬的微笑。
得意的笑容幾乎要滿溢出來,卻又在那份熱情里透著一絲無法掩藏的空洞。
“江鎮長,”聲音黏糊糊的,“我來拿早上的那幾份文件,你批了嗎?”
江昭陽抬眼,目光在他那張刻意維持的面孔上停駐了兩秒。
何狄一般很少到自己辦公室。
即使來,每一次匯報幾乎都帶著點諂媚的急切。
江昭陽收回視線,什么也沒說,只是伸出手,將文件推給了他。
何狄的身體在原地微微晃動了一下,像一根被風扯動的蘆葦,喉結滾動著,似有千萬語在口腔里轉來轉去,最終只擠出干癟的一句:“好!我拿走!”
“那……江鎮長您忙,您先忙。”他忙不迭地轉身退了出去,動作又輕又快,門在他身后幾乎沒有發出聲音。
然而,他的臉上卻是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
門外短暫的腳步聲消失后,寂靜重新聚攏過來。
然后,極其微弱的,近乎耳語的議論聲一絲絲滲入墻壁,像細小的塵埃漂浮在凝固的空氣里。
“……這下算是栽透了……五年翻身不了……”
“……張縣長真是鐵腕……手起刀落……”
“……以后……怕是前途……”
細碎的聲浪模糊不清,卻能從中打撈出“五年”、“張縣長”、“前途”等字眼的冰山一角。
這些聲音并非近在咫尺的喧嘩,而是從走廊另一端的幾團人影中飄散出來,故意壓低了音量的飄渺回響。
如同一群小魚試探著啄食水面漂浮的餌食碎片,既膽怯又想從中分一杯羹。
一絲冰冷的波紋終究在江昭陽沉寂的心湖表面擴開。
他挺直的脊背幾不可察地松懈了一絲。
他打開了電腦看了起來。
窗外的風又緊了一點,天色漸漸沉郁下來,午后的食堂人聲喧囂。
江昭陽端著簡單的餐盤——一份湯面,面上浮著幾片寡淡的菜葉,一點肉渣星子也無——目光在嘈雜的人群中掃過。
他注意到靠近窗邊的那幾張長桌。
幾張桌子拼在一起,坐滿了平日里工作交集頗多的年輕干部們,正聊得熱火朝天,飯香夾雜著笑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