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側過身,面向著白嶺的方向,仿佛要穿透重重雨幕看清那邊的危急。
他沉默了幾秒,那沉默像巨石壓在眾人心頭。
然后,他轉回身,目光再次落在邱洪臉上,一字一句,清晰無比:“送去白嶺!”
“白嶺?”邱洪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焦慮像藤蔓般爬上他的眼角眉梢。
“邱書記,顏源更需要它們!”
“放在我們這里,是備用,有可能備而不用,頂多是買個心安!”
“可對白嶺那邊呢?”江昭陽的聲音因急切而微微發顫,“那是雪中送炭!”
“甚至可能…可能改變他們那邊潰壩的命運!這會救下多少人命?”
江昭陽的話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邱洪心中激起劇烈的不安漣漪。
他當然明白白嶺的兇險,下游人口更密集,堤壩基礎也更薄弱,一旦失守……邱洪用力甩了甩頭,似乎想甩掉那可怕的畫面。
他緊盯著江昭陽,雨水順著他的眉毛流進眼睛里,帶來一陣刺痛:“江鎮長,我懂你的意思!”
“可我們這邊呢?”
“萬一……這可是百年不遇的大洪水啊!氣象局和防汛辦都說了,峰值還沒到!”
“現在就把手頭的‘硬貨’全送走,我們拿什么頂?”
江昭陽向前邁了一步,離邱洪更近了些。
他抬手,指向腳下堅實的堤壩,又用力地指向堤壩內側坡面上那片在風雨中頑強搖曳的速生柳林。
那些柳樹剛移栽不久,但發達的根系已如無數堅韌的觸手,深深扎入堤身的泥土中,在狂風中舞動的枝條帶著一種倔強的生命力。
“邱書記,”江昭陽的聲音異常平穩,“這堤壩,剛按高標準完成主體加固。”
“它的結構強度、抗沖刷能力,我心中有數。抵擋五十年一遇的大洪水,綽綽有余。”
他的手指堅定地移向那片柳林,“再加上這些速生柳,它們的根系穿透力極強,密集成網,能有效鎖固土壤,抵抗水流掏蝕。”
“這相當于給堤壩又穿上了一層活的鎧甲。兩者疊加,”他的目光銳利地掃過邱洪焦慮的眼睛,也掃過周圍所有豎起耳朵聽的隊員,“還有什么風險?”
“還有什么萬一,值得我們扣下這些能立刻救白嶺于水火的東西?”
邱洪被江昭陽篤定的分析噎了一下,但巨大的責任感和對本地安危的憂慮并未消散,反而因對方的不動搖而更加焦灼。
他嘴唇翕動著,仿佛在尋找更有力的理由:“可是…江鎮長,這么大的事,不請示一下上級?”
“萬一,我是說萬一我們判斷有誤,這里…這責任太大了!”
“責任?”江昭陽的聲音陡然拔高,像一道撕裂雨幕的閃電,斬釘截鐵,毫無回旋余地,“有什么風險,我一人承擔!”
這七個字,字字千鈞,重重砸在泥濘的堤壩上。
也砸在每個人的心上。
雨聲仿佛在這一刻被隔絕開去,只剩下這決然的聲音在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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