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鼓一聲聲響起,一個又一個軍團沉默地沖向那片血泊戰場。大夏的軍官們百思不得其解,就算對面真的是銅墻鐵壁,也該被撞出一個缺口了,可是為什么那道防線明明看似隨時隨地搖搖欲墜,卻偏偏仍舊沒有倒下?
三個先鋒重甲騎兵隊已經全軍覆沒,五個步兵團也被打殘了,在那道防線面前,尸首堆積了三尺多高,像是一道低矮的城墻。從清晨到正午,戰斗始終沒有完結的傾向,而那道防線從最開始的搖搖欲墜變得越發堅固。趙飏知道,是夏軍怯戰了,面對這樣瘋狂而自殺般的攻擊,就連他都感覺太陽穴在突突地跳。
天空陰沉沉的,太陽一點點地被烏云吞沒,似乎也不忍再看下面這絕望的殺戮。
趙飏甚至在想,難道這就是燕北的詭計?他們故意派出這樣的精銳力量來使自己麻痹大意,脫離關口,然后摧毀自己的重甲軍隊?可若是這樣,為什么直到現在還不見他們關內的人前來支援呢?
趙飏百思不得其解,戰意卻在一層一層地消退,面對破釜沉舟背水一戰的秀麗軍,趙飏漸漸有些害怕了。就算自己勝利了,又能得到什么?五千名秀麗軍的尸體嗎?這不是一場輕而易舉就能結束的戰役,殺掉楚喬,鏟除燕北最棘手的敵人,這個想法,此時已經變得不再那么狂熱了。
陽光消逝的最后一刻,大夏的退軍號終于緩緩響起,夏軍們齊聲歡呼,然后如潮水一般退去。
而秀麗軍也不再有人有力氣繼續追擊了,幾乎在夏軍回到自己外圍陣營的那一刻,秀麗軍的戰士們集體轟然倒下,像是耗盡了最后一絲力量。
趙飏迅速發現了這一戰況,所以他果斷地掉轉馬頭,命令傳訊官再次吹響沖鋒號,自己朝著和士兵們相反的方向策馬奔去,大聲叫道:“戰士們,跟我沖!”
夏兵們驚慌地回過頭去,卻發現剛剛如銅墻鐵壁般攔阻自己的陣線已經不在了,一些聰明的兵痞子老油條頓時了然,秀麗軍面對二十倍于己的敵人,早已成了強弩之末,此刻,看到自己撤退,他們終于倒下了。
于是,大軍齊齊掉轉馬頭,跟在趙飏身后,再一次沖擊過去。
“全軍,集合!”冷冷的北風中,一道清冷平靜的聲音緩緩響起,聲音并不大,卻清晰地傳到了每一個人的耳中。
然后,就在夏軍所有人難以置信地揉著眼睛的時候,在那座尸體城墻后面,搖搖晃晃如同幽靈般的身影一個個爬了起來。他們衣衫破爛,臉色蒼白,參差不齊,手里的戰刀都崩了口子。他們拖著疲憊的身體緩步走上前,站在自己原本的位置上,肩并著肩,一個、兩個、三個、十個、百個、千個……
一切恍若清晨影像的復制品,滿身血污的戰士們重新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地列成長陣,看起來好像吹一口氣就能倒下去。可是當他們站在一起的時候,他們的身體突然間挺得筆直,像是一片石頭做的林子,那座防線再一次堅固得猶如高山。賀蕭站在人前,猛地揮出戰刀,上千道嗓子齊聲厲吼道:“為自由而戰!”
好似平地里滾起一聲驚雷,所有的人都被震撼到了,不用軍號,不用戰鼓。夏軍不由自主地全都停了下來,人們心底突然生出一種可怕的絕望之念——我們是不會勝利的。
不知道是誰最先冒出了這個念頭,隨即,這個思緒通過眼神迅速傳遍全軍,對著那些衣衫破碎滿身鮮血的敵人,大夏的軍人們幾乎同時生出了可怕的畏懼和強烈的敬意。
趙飏站在隊伍最前方,面沉如水。望著已然一身血紅的少女那如同一支標槍的身影,由衷的敬佩之情轟然涌起。終于,趙飏跳下馬背,摘下頭盔,在大夏十萬大軍面前,在活著和死去的五千秀麗軍面前,在數萬燕北百姓面前,在龍吟關內千萬雙眼睛面前,深深地彎下了他高貴的腰!
大夏的軍人們也隨之重復了這個動作,他們面對著這支自己曾經最為不齒的叛徒軍隊,深深鞠躬,然后幾乎是異口同聲地重復了敵人的沖鋒號:“為自由而戰!”
夏軍轟然離去,天地間一片蕭索、低沉,秋風橫掠過染血的草原,一切都像是一場大夢。
戰士們仍舊站在原地,無人再倒下,似乎害怕夏軍會再一次掉頭殺回來。
楚喬拖著沉重的戰刀,身姿筆挺地緩緩上前,她腳步沉重,面色蒼白如雪,鮮血染紅了她的青色大裘,也不知是她的血還是別人的。士兵們都看著她,似乎不相信夏軍就這樣退了一樣。她站在那里,風吹過她額前凌亂的長發,掃過她秀麗的眉眼和面孔,她的聲音已然沙啞,眼眶微微發紅。她如同趙飏一般,對著自己的軍隊深深地鞠躬,一字一頓地沉聲說道:“戰士們,你們勝利了。”
一聲破碎的哭泣突然自后方傳來,好似決堤的海洋,越來越大,越來越大,那是被他們護在身后的百姓,此刻,終于淚流滿面地沖上前來。
秀麗軍在賀蕭的帶領下齊齊對她彎腰回禮,鏗鏘的嗓音匯成一句話:“大人辛苦了。”
“你們,辛苦了。”
天上烏云蔽日,楚喬站起身來,兩行清淚,靜靜地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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