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平浪靜地過了兩日,朝野之上文武百官同時緘默,除了最初有幾個翰林院的學者和二十多名御史臺的御史有一些反對聲音之外,其余一概無。不是屈服于孫棣的官威之下,就是害怕如今手握兵權的楚喬。對于那幾個頑固不化的老臣,孫棣本來想親手將他們收押,誰知秀麗軍卻搶先一步,將那些人關入大牢。
孫棣知道的時候不禁有些擔憂,這些人雖然頑固,但畢竟是真正對大唐忠心的臣子。秀麗軍對楚喬敬若神明,還不知道這些人會遭什么罪。
他為此曾私下進宮,希望能勸勸這位未來的監國太妃,結果卻吃了閉門羹。他知道之前做的事也許被楚喬知道了一些,是以也不敢太過于激進,只能暗中托尚理院的官員對那些老臣多加照顧。
今晚注定是一個無法安眠的夜晚,因為明天就是楚喬的冊妃大典,也是大唐開國以來的第一次皇室冥娶,是以禮部徹夜趕工,努力完善著鳳游臺的修建。而其他官員,則各懷心思安坐家里,沒有人知道明日過后大唐會是一個怎樣的走向,這位和各國權貴都有著千絲萬縷聯系的女子會將大唐引往一個怎樣的前程。她究竟是忠貞的臣子,還是竊國的盜賊?她是要保持原有的社會制度,還是要效法在燕北時建立一個全新的大同政權?沒有人知道。
明天過后,大唐還會姓李嗎?
這個晚上,無數人都在這樣想。
秀麗軍營一片安靜,戰士們絲毫沒有因為外界的各種聲音而有半點懷疑和動搖,冷月的清輝灑在偌大的軍營之中,平日操練的空地上一片清寂。
賀蕭的大帳幕簾微微一動,一個穿著黑色披風、風帽將頭完全遮住的人走了進來。
賀蕭正在案前喝酒,穿著尋常的褐色衣衫,頭發散開,前襟微敞,露出半邊古銅色的肌膚,有著平日難得一見的落拓和粗獷。見到來人,他眉頭微微一皺,卻并沒有出聲。
來人一把將風帽摘下,露出一張秀麗的臉孔,微微一笑,說道:“深夜在軍營中飲酒,我記得是犯軍規的。”
賀蕭見了她,也不說話,只是低下頭來繼續喝酒。
楚喬走上前去,在他對面盤膝坐下,微仰著頭說道:“不請我喝一杯嗎?”
哐啷一聲,賀蕭隨手丟過去一只酒碗,也不給她倒。楚喬倒也不惱,坦然地倒了一碗,仰頭喝下去,只覺得入口辛辣,好似火炭沖入了嗓子。
她微微皺了皺眉,說道:“好烈的酒。”
見賀蕭還是不說話,她稍稍正色道:“是不是我不來見你,你就永不會再來見我?”
賀蕭微微揚起眉來,目光在她的臉上轉了一圈,突然聲音低沉地說道:“我真的很奇怪,你現在還笑得出來?”
“那有什么,比起我們當初防守北朔,現在的情況不是好得多嗎?”
賀蕭定定地看著她,突然一哂,轉過頭去說道:“是,好得多,大權在握,一朝上位,的確好得多。”
楚喬身子微微前探,雙目如同漆黑的星子,冷冷說道:“賀蕭,你也如此想我?”
雖然心底明知是怎樣的情況,那一團火卻怎么也熄不下去,賀蕭與她目光直視,面容很是冰冷,帶著幾分憤怒,卻又有幾分怒其不爭的心疼。
楚喬半跪起來,身子探過身前的小幾,附在男子耳邊,輕聲說了一句話。
賀蕭初時還未太在意,可是轉瞬之間,臉色驀然大變,猛地抬起頭來,震驚地望著眼前這個膽大包天的女人。
“賀蕭,”楚喬淡笑著看著他,聲音卻前所未有地鄭重和冷靜,“你肯不肯幫我?”
年輕的將軍沉默許久,嘴角終于漸漸露出一抹笑來,他伸出手,就像這么多年的很多次一樣,兩人驀然擊掌,然后緊緊握拳。
清冷夜幕下,唐京城外的荒涼驛道上,一隊人馬正在急速狂奔。突然前方一騎人影策馬而來。
為首的紫衣男子頓時勒馬。只見那匹馬飛速掠來,馬上的人原本正在策馬狂奔,驟然看到他,撲通一聲跳下馬來,大聲道:“四少爺!”
這個晚上,注定不是個適合安眠的夜晚,無數的籌謀博弈在暗夜里你推我阻,靜候著明日的那一場盛典。
夜,如此漫長。
雄雞破曉,天際一輪紅日高升,照徹世間朗朗乾坤。
國子大殿上,白發蒼蒼的汝南王語調顫抖地宣讀了先皇的遺詔,顫巍巍地拜倒在大殿的玉階之上。
楚喬身穿寶金榴花九彩云錦海紋鳳翔吉服,頭戴十八只赤金鳳玉寶冠,腰纏金章紫綬碧玉腰帶,因為是冥婚,吉服以黑色為主調,九彩皆以玄青、暗紫、墨綠、鐵紅、烏金、檀灰、深藍、冷橙、白銀為繡線,上繡墨色鸞鳳,遍文金色云海小圖紋,瓔珞也以墨石、藍寶石、月光石、和田玉為主要裝飾。整個人看起來莊重古樸,又透著幾分沉重和壓抑,讓人不敢逼視。
鸞鳳車從國子大殿起駕,一路出了章御廣場、碧綬天臺、薔薇主道、安華門、瓊華門、太卿門、泰安門,出了金吾宮,進了內城豪門的青云路,然后上了繞著唐京的天啟街,一路向著太廟前的鳳游臺行去。
沿途百姓跪伏于地,見到車駕無不高呼千歲,額頭深深埋在地上,車駕過處,塵土濺起,像是一片灰黃的風暴。
秋葉蕭蕭,黑幔包裹了整個唐京城,天空又高又藍,太陽蒼茫且遙遠,一切都像是一場濃墨山水,盛世繁華如同塵埃碎土,一層一層蒙上了過往的幾番血腥。
馬車停住,鳳游臺由三百六十六級白玉階所鑄,高近百丈,站在上面,可以俯視整個唐京城,連同那座巍峨莊嚴的金吾宮,也似被踩在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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