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未立刻走向騷動的人群,而是緩緩踱步,走向官市一側,那里,正有兵士和官市吏員從官倉中,將一袋袋糧食搬運出來,準備補充貨架。
她在一袋剛剛卸下的、鼓鼓囊囊的麻袋前停下腳步。
那麻袋上,清晰地蓋著戶部官倉的朱紅大印。
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注視下,慕容嫣微微俯身,伸出戴著墨玉扳指的右手,用指尖,輕輕劃破了麻袋緊縫的封口!
“嘩——”的一聲,金燦燦的、飽滿的粟米,如同瀑布般從破口處流淌出來,瞬間在她腳邊堆積成一座小山,在雪地里閃爍著令人心安的光芒!
這一刻,無聲勝有聲!
所有關于“官倉無糧”的謠,在這一袋實實在在、傾瀉而出的糧食面前,不攻自破!
人群中響起一片壓抑不住的驚呼和抽氣聲!
慕容嫣直起身,目光平靜地掃過眼前那些原本情緒激動的百姓。
她沒有訓話,沒有安撫,只是用腳,輕輕踢了踢腳邊那堆金黃的粟米,讓它們更松散地鋪開在雪地上。
這個動作,隨意得近乎慵懶,卻帶著一種毋庸置疑的、展示實力的傲慢。
然后,她轉身,面向官市大門的方向,緩步走去。
那迤邐在泥濘雪地上的墨金色拖尾,隨著她的步伐,在身后拖出一道驚心動魄的痕跡,所過之處,華貴的錦緞沾染了雪水和泥漬,她卻渾不在意。
人群下意識地分開一條道路,鴉雀無聲。
所有的憤怒、恐慌、質疑,在那流淌的糧食和這無聲的、極具沖擊力的華服漫步面前,都化為了巨大的震撼和茫然。
走到官市門口,慕容嫣停下腳步,目光落在幾個被兵士扭住、剛才叫囂得最兇的混混模樣的人身上。
她依舊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們。
那目光,平靜無波,卻帶著千鈞之重,讓那幾人渾身發抖,癱軟在地。
就在這時,一陣凜冽的寒風卷著雪花吹過,慕容嫣似乎覺得有些冷,下意識地,輕輕回了一下頭,望向林臻的方向。
就是這輕輕一回首的動作——
那迤邐在地、沾染了塵泥的墨金色巨幅拖尾被風帶動,翩然飄起一個弧度!
剎那間,赫然露出了里面那金線密織、璀璨奪目的“滿地織金”內襯!
百鳳朝陽、萬福萬壽的紋路在陰沉的雪天中驟然閃現,金光流淌,尊貴、輝煌,與外部墨色的沉靜和塵泥的污漬形成了極致反差,仿佛在宣示:即便沾染凡塵,內里的輝煌與力量亦不容置疑!
裙擺落下,華光內斂。
慕容嫣對林臻,幾不可察地微微頷首。
林臻會意,上前一步,面對寂靜的人群,聲音沉穩有力,清晰地傳遍整個東市:
“陛下有旨:平準官市,存糧充足,足可保京城百姓度過嚴冬,直至來年春暖花開!凡有再敢散布謠、煽動鬧事者,視同謀逆,立斬不赦!今日在場百姓,每人可額外領取三日口糧,以示天恩!”
沒有冗長的解釋,沒有虛偽的安撫,只有最直接的展示和最嚴厲的警告,外加最實在的恩惠。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慕容嫣不再停留,轉身,沿著來路,緩步走向馬車。
自始至終,她沒有對百姓說過一句話。
但那袋傾瀉的糧食,那身踏過泥濘的神鳳降世裙,那驚鴻一瞥的金色內襯,以及林臻最后那道旨意,已經勝過千萬語。
當她彎腰登上馬車,車簾垂下的那一刻,那五丈長的墨金色拖尾最后在車轅外擺動了一下,最終消失在眾人視線中。
整個過程,無人敢上前,無人敢喧嘩,只有風雪呼嘯的聲音。
馬車悄然離去,留下死寂的東市和面面相覷的百姓。
很快,官市大門重新打開,吏員們開始有序地分發額外的糧食。
恐慌,如同被陽光照射的冰雪,悄然消融。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復雜的情緒,有敬畏,有震撼,或許,還有一絲難以喻的歸屬感?
消息如同長了翅膀,飛入鴻臚寺。
當樸永忠聽到慕容嫣竟然以這種方式,如此輕易地化解了這場精心策劃的危機時,他頹然坐倒,面如死灰。
他仿佛能看到,那身墨金色的神鳳降世裙,如何以一種近乎蠻橫的、碾壓一切的姿態,將他所有的陰謀詭計,踩踏在泥濘之中。
那不僅僅是一件衣裳,那是一種他永遠無法理解的、強大的象征。
而鳳寰宮內,慕容嫣已褪去沾了塵泥的霞帔和外履,只穿著那身神鳳降世裙,慵懶地偎在暖榻上。
林臻正半跪在榻前,用溫熱的濕巾,小心翼翼地擦拭著她裙擺邊緣沾染的些許污漬,眼神專注而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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