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山澗水從洞頂的巖縫滲出,滴落在潮濕的石面上,發出單調而令人心煩的滴答聲。
一眾武士靠在光滑的石壁上昏昏欲睡,甚至連一個在洞口放哨的人都沒有。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炮怎么還能打響?”
突然,一聲凄厲的尖叫聲,撕裂了洞穴中的寂靜。
靠著巖壁打盹的倭人武士,如同受驚的兔子般瞬間彈起。
布滿血絲的眼睛尚未完全睜開,手已經本能地摸向腰間的太刀,拔刀之聲在狹小的空間里格外刺耳。
一眾武士緊張地環顧四周,但昏暗的光線下只有嶙峋的怪石和同伴驚惶的臉。
視線最終聚焦在洞穴深處,那個蜷縮在破舊斗篷下的身影。
海部宗貞雙目緊閉,身體劇烈地顫抖著,額頭滲出豆大的冷汗,顯然深陷在恐怖的夢魘之中。
武士們緊繃的神經松弛下來,默默地將拔出一半的太刀緩緩推回鞘中。
沒有人說話,只是各自找塊稍微干燥的地方重新坐下,試圖再次進入短暫的休憩。
顯然,這樣被吵醒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
洞穴里再次陷入沉寂,只有水滴聲和海部宗貞粗重而紊亂的呼吸。
然而,這份沉寂并未持續多久。
“老子沒死!老子還在這呢!”
又是一聲更加尖銳的嚎叫。
海部宗貞在睡夢中猛地挺身,雙臂胡亂揮舞,仿佛要抓住什么虛無的救命稻草。
剛剛勉強合眼的武士們再次被驚醒,所有人齊齊看向海部宗貞,眼神滿是復雜。
這位倭國的梟雄,怕是被奉軍打出心理陰影了。
最后一聲嚎叫太過凄厲,將海部宗貞自己徹底驚醒。
他睜開雙眼,胸口劇烈起伏,大口喘著粗氣,仿佛剛從溺斃的邊緣掙扎回來。
眼前一片漆黑,唯有洞口處透入的月光,勉強勾勒出巖壁模糊的輪廓。
“這這是何處?”海部宗貞嘶啞干澀的聲音響起。
他感覺全身的骨頭都像散了架,左肩和胸腹隱隱作痛,呼吸都牽扯著撕裂般的痛楚。
一名靠得最近的親兵連忙膝行上前:“主公,您醒了?”
“這里是下關城外一處山澗下的暗穴,我們僥幸從那地獄里沖了出來”
親兵開始講述逃亡的經過。
他們在亂軍中拼死護住重傷昏迷的海部宗貞,卻被如同附骨之疽的奉軍輕騎死死咬住,無論如何掙脫不得。
尤其是一名奉軍小將猶如開了天眼一般,總能不可思議地追蹤到他們的蹤跡。
最后為了擺脫那個瘟神,眾人只能在走投無路之際,帶著昏迷的海部宗貞縱身跳入冰冷湍急的山澗。
“本以為必死無疑”親兵的聲音帶著一絲哽咽,“許是天照大神庇佑主公,竟被激流沖到了這處暗穴入口,我們拼死將主公拖了進來”
聽到親兵的敘述,海部宗貞只覺得腦子如同扎入針錐般刺痛。
奉軍的炮火、下關城下的潰敗、輕騎追殺
一幕幕血腥而絕望的畫面如同潮水般洶涌而至,在他顱內炸開。
“我……敗了?”海部宗貞喃喃自語。
他下意識地望向身邊僅存的這十多名親衛,希望能從他們口中得到否認。
然而,回應他的只有一片死寂。
親衛們深深低著頭,無人敢與他對視。
沉默本身,就是最殘酷的回答。
何止是敗了?
十余萬大軍,他海部家幾乎全部的精銳,就在短短一天之內灰飛煙滅!
只剩下眼前這十來個如同喪家之犬般的殘兵。
巨大的悲愴讓海部宗貞幾乎窒息,他捂住胸口劇烈地咳嗽起來。
牽扯到傷口,痛得他眼前發黑。
一名機靈些的親衛連忙用手捧了些洞壁滲下的山澗水,小心翼翼地遞到海部宗貞嘴邊。
冰涼的液體滑過干裂的喉嚨,總算是給海部宗貞帶來一絲短暫的清明。
他深吸了幾口潮濕冰冷的空氣,掙扎著在親衛的攙扶下坐直了身體。
目光緩緩掃過身邊這僅存的十幾張面孔,海部宗貞總算是恢復了梟雄該有的冷靜。
“藤原先生何在?”
親衛們面面相覷,最終一個年長的武士沉重地搖了搖頭:“亂軍之中未能尋得藤原大人蹤跡,恐怕是”
兇多吉少這幾個字沒有說出口。
那藤原敏行身為海部家的幕僚,不過是一個文弱之士,如何逃出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