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十是高潮迭起,從玄門傳人與茅山正宗弟子的對壘,到萬歲爺區別對待的兩道旨意,老百姓看了好幾場大戲。憑良心說,康熙對榮國府已經很寬容,賈代善死后他沒逼著立刻撤牌匾,由著他們掛了這么久已經是天大的體面。為什么要在這節骨眼上下旨刺激二房,這是帝王心術。
榮國府兩房分家的消息他是從老十嘴里聽說的,之后又讓宮廷暗衛調查了一番,這的確是場意外,不是賈恩候設計來脫離榮府的。那茅山弟子被人挑唆同賈恩候開戰,因為幫腔的人太多,京城論有一面倒的趨勢,賈家人就覺得大房一定會倒霉,關鍵時刻,犧牲一個總比拉全家下水來得強,這才有分家的提議。
本來,分家也不是什么大事,宮里的阿哥不也都是大婚分府?只怪他們拎不清。金銀米糧這些還能私下調配,御賜的宅邸肯定是要隨爵位走的,襲一等神威將軍爵的是長子賈恩候,他卻被趕了出來,就算康熙原本沒有偏見,這種事也不能忍。
這是最容易被理解接受的理由。
雖然在康熙心里挺微不足道的。
榮國府這塊牌匾在賈代善死后就應該撤掉,不過因為他夫人史氏尚在,賈恩候也沒有正式襲爵,朝廷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到如今家都分了,敕造榮國府這邊身份最高的男丁是賈政,他是花錢捐的工部員外郎,從六品。這樣的身份如何被稱國公府?史太君是一品誥命夫人沒錯,她是個女人,不能代表府上的體面。
除了上述兩個原因之外,最重要的是,史太君和賈赦這對母子之間有罅隙是康熙希望看到的局面。且不論賈赦是否入朝,他那樣的本事往后還會同阿哥和大臣們走得更近,榮華富貴近在眼前……若是榮國府一派祥和,母子和兄弟感情都和睦萬分,四大家族不知道多少人會靠著賈恩候往上爬。
若賈王史薛四家還像以前那樣人才輩出,康熙不介意給他們機會,可如今除了還有個王子騰之外,就是新興的玄門弟子賈恩候,四大家族是時候退出政治舞臺了。
一為懲罰。
二為規矩。
三為大局。
四為民意。
皇位要坐得穩不是那么簡單的。正是因為以上四個理由,康熙連發兩道旨意,捧賈赦踩賈政,若新出爐的賈天師聰明一點就知道,出了任何事他可以找朝廷可以求胤禛胤禩等人援手,唯獨不能同二房那邊相處得太過和諧。因為身份不同,大老爺雖然沒想到這些,他同二房處不來卻是天然的。
賈家大房父子的生辰宴早就提上了日程的,從榮國府搬出來之后,因為賈赦的提醒,邢夫人和王熙鳳都加班加點做準備,擬菜單,請酒樓里的廚子來幫忙燒菜,請戲班子更不在話下,雖然宅邸沒有榮國府寬敞大氣,好歹是九阿哥借出來的,占地雖然少些,里頭卻相當精致。
滿京城誰不知道賈赦得康熙賞賜,搬去御賜的新宅只是遲早的事,至于舉辦宴席的場地,他們接到通知,已經改到暫居的地點,希望各位不要覺得寒酸。
其實根本不用打這樣的預防針,沒人會嫌棄什么,榮國府分家在京城里是盡人皆知,賈赦拖家帶口搬出來也不是什么秘密。在遭遇了那樣的變故之后他沒有消沉下去,提出同茅山道士正面對決,輕松翻盤,得到萬歲爺賞識的他已今非昔比,還愿意同老朋友們往來,不擺譜……心胸真是寬廣。
在知道賈赦襲爵,還得了賢圣天師這樣的封號之后,他們之中的許多人心里都在忐忑,誠然落井下石的極少,他們大多擺出觀望的態度,沒上趕著去嘲諷,也沒幫忙說好話。這種風吹兩邊倒的做法沒被遷怒,依然被奉為賓客,簡直萬幸。
三月十一這天,賈赦借住的宅子賓客云集,收過帖子的不用說,就連沒有被邀請的也有不少人蹭上門。管家王善寶在大門前招呼,他笑得像是怒放的老菊花,燦爛極了。托大老爺的福,幾天之內,他的身份就拔高了不少,那些平日里要搭兩句話都不容易的官老爺們竟然好好語對他,這種滋味太酸爽,簡直讓他飄飄然。賈赦和賈璉都是今天的主角,他們并肩站在前院里,一個超然世外,一個器宇軒昂。這對父子的確太了不起,以前都是窩囊廢,半年的時間變化真夠大的。
“恩候兄!恭喜恭喜啊!我這幾日吃不好睡不香,一直在等你傳來好消息,能夠讓茅山道士閉嘴,平息謠,真是太讓人感動了!”這位一上來就開始澄清,賈赦倒是適應良好,其他人嘴角都要抽歪了。
呵呵,要是吃不好睡不香的像這樣,想必大家都愿意作陪。說話之前好歹看看自己的身材,胖了一圈面色還如此紅潤,擺明就是忽悠。
“一點薄禮還請恩候兄不要嫌棄,最近京城里出了太多的事,我們都有好些時候沒聚了,今兒個一定要大喝三百杯。”
呵呵,其實真沒那么熟好嗎?
人家請客你就騰空了肚皮來,這做法也忒不厚道!
“我最近都陪著婆娘誦經念佛,天天為恩候老哥禱告,盼你早日從是非之中脫身,老天有眼啊!”
呵呵,前天你還請了狐朋狗友在家中吃喝,別以為沒人知道!
……
所有人都卯足了勁說吉祥話,雖然是假的,雖然有不少人在心里吐槽,表面上倒是一團和氣,也有人通過夸贊賈璉來拍賈赦的馬屁,只要能想到的點子全被他們擼過。
官老爺、金陵四大家族以及賈赦從前的老朋友來得早些,他們耐心等重量級人物登門,誰知,阿哥們還沒到,榮國府……哦不,是員外郎府就來了人。史太君郁結于心,已經病倒了,走這一趟的是賈政和王夫人。
在場的有一半都是官老爺,在京城很有話語權,比賈政身份高很多的那種,余下的是賈赦以前認識的二世祖朋友。無論哪一種,都沒把賈政看在眼里。他們或者有權或者有錢,大喇喇的就是鄙夷姿態,起初只是變了氣氛,胡為那一伙兒率先說起閑話,聲音不大,卻讓不少人聽得清楚。
“也不知是誰將恩候老哥從榮國府里趕出來,這才幾天啊,怎么就腆著臉貼回來了?”
“什么榮國府?分明是從六品工部員外郎賈政府。”
“臥槽這么絕你也想得出來。”
“這是老百姓的智慧,不是小爺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