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復說到做到,通判被容首輔買通不肯翻供,容復便一直讓手下官員拿他瀆職一事做文章,再加上沈霧派人暗中在民間煽動,百姓對順天府群起而攻之,雙管齊下,沈括和容首輔實在扛不住,只好把原先無關痛癢的罰俸改成了降職。
從正三品順天府府尹連降五級,成了經歷司無足輕重的一名從八品知事,負責文書與檔案管理。
簡而之便是能混一口飯吃,但再也觸及不到權利中心,沈括想讓他幫做事也基本沒可能了。
容首輔氣得把容復入宮前的屋子砸了,對外放話不許他再回來。
張萬全被放出詔獄的這日,沈霧和容復一齊出現在了張府外。
未曾約好的二人見到對方都有些驚訝,沈霧輕笑道:“這不是本宮理想的結果,倒也湊合,之前以為你會屈服于你父親,是本宮小瞧你了。”
容復神情淡漠,“微臣所為皆是為了大慶。”
“所以本宮也是你為了大慶,要鏟除的人么?”
“……”
沈霧笑了笑,沒指望他回答,先一步拾級而上,叩響了張府的大門。
作為朝廷官員的府邸,張萬全這里稱得上寒舍,除了外墻還堅固,大門的木頭都有了腐朽,銅制門環也掉了漆,乍一看十分凄涼。
容復站在臺階下,并未急著上前。
不一會兒,一人打開了大門,探出腦袋:“哪位?”
流心:“長公主殿下來慰問受傷的張大人。”
門房一愣,趕緊躬身行禮,把大門徹底打開迎接沈霧,容復緊隨其后,門房認得他,小跑在前引二人進府。
張府府邸非常小,僅有一前一后兩個院落,兩間上房,四間廂房,實在沒什么好看的,既無綠植也無裝點,干凈極了。
門房將二人帶到堂屋中,喊丫鬟上茶后便趕緊跑去稟告張萬全。
丫鬟遞上來的茶,沈霧和容復一齊抬起聞了聞,便又放下了。
沈霧諷笑了聲,張萬全比起其他貪官更高明的一點,就是能一直保持他清正廉潔的人設,若不是刻意去調查他,光是這個府邸,誰會想到他是個收人黑錢就能隨意翻案的官。
片刻后,張夫人姍姍來遲,她一身荊釵布襖,就像尋常百姓人家的妻子,臉上不施粉黛,眼底通紅神色倦怠。
她身后還跟著一人,看模樣正是張萬全的兒子,張萬全老來得子,兒子今年不過二十幾,還不懂得收斂情緒,一見到沈霧便拿憎惡憤恨的眼光盯著她,直到張夫人暗中掐他的手,他才心不甘情不愿的低下頭。
“臣婦給長公主、容督主請安。”
“草民給長公主、容督主請安。”
“不必多禮。”
沈霧懶得跟張德志計較,淡聲說:“本宮聽說張大人從詔獄放出來了,特意來看看他傷的如何。他人呢?”
“家父還躺在床上下不來床呢!”張德志搶在母親面前說道:“父親已經年過年逾六十,太醫說傷至少要養上半年才能好。父親他蒙冤挨打,陷害我父親之人定會不得好死!”
“志兒!”張夫人瞬間白了臉色,一臉慌張要跪沈霧。
容復忽然道:“我記得你在考科舉?”
“督主好記性。”
“你既有給你父親翻案的宏愿,那就去中個進士,等你有那日,本督授你重查此案的權利。”
沈霧牽了牽嘴角,容復這番話也正中她的下懷。
張德志目光清朗,一身正氣,是個可造之材,沈霧沒有禍及家人的習慣,若張德志真的中舉,授他查案也不是不行。
張德志聽完也愣了一下,頓時不知該怎么開口了。
沈霧站起身,“既然張大人無法下地,那本宮親自過去看他,督主可要同行?”
容復默默起身跟上了沈霧,張夫人在前面領路,幾人穿過簡陋的長廊來到后院。
后院廊下掛著一個鳥籠,籠子里的鳥正默默吃糧,偶爾發出幾聲長鳴,為這府邸增添了幾分活力。
沈霧盯著那只雪白的鳥看了片刻。
她隱隱覺得這鳥叫聲有些耳熟,但下一刻她便笑著搖了搖頭。
嗐,這天底下鳥叫不都是一樣。
沈霧收回視線大步走進屋內。
張萬全趴在床上,聽到動靜掙扎要下地,沈霧:“張大人不必多禮了。本宮只是來看看,您這副老骨頭是否還撐得住。”
“咳咳,微臣,微臣尚能堅持,多謝長公主與督主掛心。”
容復:“張大人好好養傷,順天府的差事會一直為您留著,您不必擔心。”
“多謝督主。聽聞知事一職是督主為微臣爭取而來的,督主請恕兒臣不能親自下榻叩謝。”
“客氣。”
二人來此都是為了警告張萬全,達到目的后便一齊起身告辭了。
離開時,容復也掃了眼那通體雪白的鳥,忽然駐步詢問張夫人:“這只鳥是夫人養的?”
“不是臣婦,是老爺。老爺沒別的癖好,就是愛養鳥解悶。這只是他最喜歡的一只。”
沈霧:“什么品種的鳥兒?”
“這……臣婦也不懂。”
離開張府后,二人便各自回家了,馬車上,流心有些驚奇的說道:“公主竟沒有邀請督主去王府小坐?”
沈霧一臉莫名:“本宮為何要請他回去小坐?”
“奴婢還以為經此一事,公主與督主的關系有所和緩了呢。”
“怎么可能。”沈霧嗤笑了聲,“只要他跟他那父親一日,此生與本宮便是不死不休的關系。”
“容首輔愚忠,可奴婢看此次事上督主所為,又不像是不知變通的人。”
流心提議:“與其針鋒相對,公主何不想辦法招攬他,這樣公主在朝中也少個敵對。”
“讓他背叛容家來幫本宮?真是異想天開。”
沈霧別過頭去看窗外的風景,面上無動于衷,心里卻隱隱有些躍躍欲試。
如果呢?
如果容復真來幫她,沈括就相當于斷了一個臂膀,她前世從未生過招攬容復的想法,也未曾嘗試過,如果容復對沈括的心并沒有那么忠,有縫的墻角遲早能撬下一塊磚。
沈霧回過頭,“你最近盯著點容復,看他都有什么動作。”
流心挑眉,笑著應了聲是。
……
轉眼二月二,又是一年花朝節要到了。
沈霧每每臨近這個日子都會想起不好的回憶,態度易燃易爆,不過今年稍微有所轉變。